梦始见夏

作者:识夏不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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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再现


      周五的今江三中总带着点不一样的松弛感。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的喧闹就像被捅破的气球般炸开,书包拉链声、桌椅挪动声混在一起,学生们脸上都挂着对周末的期待。六点整,校门口已经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离开,不像平日晚自习前那样行色匆匆。

      宋祁安正低头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看着斜前方的江肆,江肆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侧脸在走廊透进来的夕阳里泛着柔和的光,额前的刘海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徐汇佳雀跃地站在门口朝着正在收拾书包的宋祁安和江肆:“阿肆,宋祁安你们快点!”
      “走了?”宋祁安背上书包走到前方看着徐汇佳失笑,回头看着刚好拉完拉链的江肆,开口。

      “嗯。”江肆应声,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这已经是他们这周第三次一起走出校门了。经过三人并肩走在校园人操场上,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放学路上的大半时间,其实是徐汇佳在中间热络地搭话。她性格外向,一会儿吐槽物理老师新换的发型,一会儿又说起周末要去看的画展,语速像蹦跳的珠子,总能找到新话题。

      宋祁安大多时候是倾听的那一个,偶尔“嗯”一声,或是微微偏头,用“是这样吗”“后来呢”接话,话不算多,嘴角却总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那笑意很淡,像水墨画里轻轻晕开的墨痕,不刺眼,却让人觉得他此刻心情不错——或许是被徐汇佳的话逗乐了,或许只是单纯享受这放学路上的松弛。

      江肆走在旁边,话不多,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听着,但也会附和徐汇佳的话。直到徐汇佳偶尔提起某支乐队的新专辑,或是随口哼起一句的歌词,她才会忽然接上话:“那首歌的鼓点改得比原版有意思。” 或是“他们下周在livehouse有演出”

      一路走下来,徐汇佳的声音占了大半,宋祁安的浅笑是背景里柔和的底色,而江肆的话像偶尔投进湖面的石子。
      夕阳把校门口的梧桐叶染成暖金色,徐汇佳的手指还紧紧圈着江肆的胳膊,晃着江肆的手臂。
      她微微嘟着嘴,声音里带着点刻意拿捏的委屈,尾音像被水汽泡过似的发颤:“为什么我们不走一条路啊,我也想和阿肆一起回家,嘤嘤嘤,阿肆你和宋祁安孤立我”
      江肆看着徐汇佳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放缓了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温柔。她轻轻张开手臂,将徐汇佳半圈在怀里,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闹别扭的小孩。

      “好了好了,”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气息轻轻拂过徐汇佳的耳畔,“别耷拉着个脸了,我怎么会孤立你呢。”
      徐汇佳脸上的委屈像是被春风吹跑的云,瞬间绽开亮堂堂的笑颜,眼睛弯成两颗甜甜的月牙,声音里都裹着蜜糖:“那我要跟阿肆天下第一好!谁都比不过的那种!”
      江肆抬眼望了望天边,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沉下去,染上些微暮色。他轻轻松开环着徐汇佳的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晚了,阿姨该担心了。”

      徐汇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天,垮了垮肩膀,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先走啦。拜拜阿肆,到家一定要给我发消息哦,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江肆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知道了,快走吧。”

      徐汇佳一步三回头地朝巷口走去,走了几步还不忘挥挥手,江肆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拐过街角才转身,朝着宋祁安等待的方向走去。
      宋祁安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姿态闲适得很。见江肆走过来,他直起身,挑眉看着对方,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聊完了?”

      江肆走近了才看清他那神情,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里带着点审视,那模样活像在等晚归的人,透着股说不出的“正宫”气场。她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诧异。
      但她还是压下那点疑惑,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宋祁安没再多说,只是朝江肆抬了抬下巴:“那走吧。”说着便率先迈开步子,江肆跟在他身侧,两人全程保持着相隔一米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两人踩着落满梧桐叶的路往前走,鞋底碾过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走了约莫半条街,宋祁安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江肆握着书包带的手上,状似随意地开口:“江肆,你喜欢音乐?”

      江肆脚步顿了顿,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抬眼看向宋祁安,眼里带着点疑惑:“你怎么知道?”
      宋祁安目视着前方的路,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上次瞥见你书包里露出来几张谱子,皱巴巴的夹在课本里。”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江肆一眼,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而且你平时话少得很,唯独聊到乐队演出,还有偶尔提几句乐理的时候,眼睛亮得不一样,话也多了些。”

      最后他又把问题抛回来,尾音轻轻上扬:“所以,是很喜欢音乐吧?”
      江肆顿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为什么呢?”
      江肆唇角的笑意漫开些许,眼底漾着几分了然的温和,像是想起了什么相似的心境:“你想啊,人心里攒了太多情绪,堵得慌,又找不到合适的人说、合适的话讲时,多熬人。但音乐不一样——”

      她顿了顿,指着旁边的一家钢琴店:“比如一段钢琴的泛音,可能刚好接住你没忍住的那声叹息;一句歌词撞进耳朵,像有人精准地摸到了你心口最软的地方,明明没说一个字,却好像被人轻轻问了句‘是这样吗’。”

      “把心事放进这样的旋律里,就像把一团乱麻妥帖地收进绒布盒子。不用硬撑着说‘我没事’,也不用逼着自己快点好起来。就任由那些难过跟着鼓点轻轻晃,跟着副歌慢慢散,在被理解、被托住的感觉里,不知不觉就轻了。”

      她抬眼望着宋祁安的眼睛:“就像有人替你捧着那些重,你慢慢走,就不觉得累了。”
      “所以你那张谱子是什么的,我今天听班主任在班上说下个月月考放假回来的校庆的事,你要去报名吗?”
      “那张谱子是电吉他的,我不去的,这种场合不适合我的”
      没人知道,她不是天生就抵触这些聚光灯下的场合。

      小时候的六一儿童节,她也曾穿着雪白的公主裙站在舞台最前排。后台候场时,手心的汗把裙摆攥得发潮,老师的叮嘱在耳边嗡嗡响:“江肆站最前面,动作一定要齐!”她用力点头,心里像揣着只乱撞的小鹿,既紧张又期待。

      音乐响起,脚下的舞步一开始还算顺畅,可当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就在那个转身的动作里,她的脚像被钉住似的迟了半秒,手臂的弧度也歪了。

      仅仅是一个瞬间的失误,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却像泼在白纸上的墨渍,扎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看见台下班级的位置里,同学们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下去,有人忍不住皱起眉,甚至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摇头。而沈妤婕就坐在第一排,隔着遥远的距离,江肆也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回到教室,埋怨声像潮水般涌来。“都怪你!我们班肯定拿不到第一了!”“站最前面还出错,你是不是故意的?”那些话像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她心上,疼得她缩着肩膀,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推开家门时,迎接她的不是安慰。沈妤婕通红着眼睛冲过来,巴掌“啪”地甩在她脸上。力道重得让她眼前发黑,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没用!”沈妤婕的声音尖利又嘶哑,指甲几乎要戳到她脸上,“站在第一排!那么简单的动作你都记不住?你怎么这么废物!你和你爸一个德行!”
      沈妤婕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的日子像是被泡在苦水里,江父不回家的夜晚,她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坐很久。等江父偶尔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没两句就会引爆争吵,从柴米油盐到陈年旧怨,最后总以摔门声收尾。

      但那些没处发泄的怨气,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年幼的江肆。
      江肆被打得偏过头,嘴角尝到一丝咸涩,是眼泪吗?她不知道。

      可下一秒,沈妤婕又突然蹲下来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里嚎啕大哭,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领。“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心里难受……”

      江肆僵着身体,被她抱得喘不过气,只能麻木地流着泪,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好像真的是她做错了所有事,才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从那以后,舞台就成了她心里的禁区。

      不强制的活动,她躲得远远的,老师再怎么劝她参加她也不为所动,若是躲不开的强制表演,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练到指尖磨出茧,练到肌肉形成条件反射,哪怕在梦里,身体也会下意识做出正确的动作。

      她再也没敢出错,可也再也没敢期待过聚光灯。
      江肆松开攥着衣角的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我静静看演出好也挺好的”
      见江肆这样宋祁安顿时有些愧疚,他猜到江肆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江肆,她好像充满浓浓的悲伤。
      “对不起。”宋祁安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话到嘴边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只剩下这三个字。看着江肆那副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的样子,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江肆抬了抬眼,睫毛颤了一下,嘴角牵起个很淡的弧度,像怕对方多想似的,声音放得很轻:“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你的错。”她顿了顿,转身往前面走去“走吧”

      路灯的光线落在她肩上,背影看着比平时更单薄些。宋祁安跟在后面,听着两人走在路上的脚步声,忽然觉得那句“对不起”说得太轻,轻得像没分量,却又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快到十字路口的人行道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扎进耳朵里。江肆和宋祁安同时顿住脚,就见路边台阶上坐着个穿黄色小熊外套的小男孩,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浑身发抖,一声声“妈妈”混着抽噎,像被揉碎的玻璃碴子,扎得人心里发紧。

      路过的行人纷纷放慢脚步,有人回头张望,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却没人敢轻易上前。宋祁安刚要迈步,江肆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有些发颤。

      就在这时,“滴滴——!!!”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鸣笛声炸开,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两人猛地转头,只见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正歪歪扭扭地冲过来,车头失控般朝着小男孩的方向拐去,车窗里隐约能看到司机惊慌失措的脸。

      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哭声一窒,懵懵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懵懂地望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车。周围的惊呼声瞬间涌了起来,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有人抬手捂住了嘴,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骤然抽干,只剩下那辆失控的车越来越近的影子。
      那一瞬间江肆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空白,身体却比意识先动起来。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冲出去,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小男孩捞进怀里——小孩的身体软得像团棉花,还带着没褪尽的哭声颤。

      “砰!”

      后背撞上地面的瞬间,江肆下意识地把小男孩往怀里紧了紧,用胳膊护住他的头。粗糙的水泥地擦过手背和后背,火辣辣的疼钻进来,可她顾不上,只死死抱着怀里的小身子往旁边滚了半圈。

      几乎是同时,“轰隆——!”

      一声震得地面都在发颤的巨响炸开!黑色轿车狠狠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车头瞬间瘪下去一块,碎片和玻璃碴子飞溅开来,擦着他们刚才滚过的地方落在地上。

      江肆趴在地上,怀里的小男孩吓得忘了哭,只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她喘着粗气回头看,轿车的引擎盖正冒着白烟,周围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过来,可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狂跳的心脏,一下下撞得肋骨发疼。
      她的视线像被泼了墨,一点点沉下去。朦胧中只看到宋祁安疯了一样朝她跑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里的慌张快要溢出来,像迷路的小孩。

      耳边先是嗡嗡的鸣响,接着不知从哪里钻来嘈杂的电音,断断续续的,像坏掉的收音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有人猛地把她抱起来,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骨血里。
      有什么滴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周围的声音突然涌了上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空气,还有人群的惊呼、议论,乱糟糟地缠成一团。

      “快打120啊!”有人在喊。
      “这小姑娘晕过去了!”
      “姐姐!”
      “阿肆,我求求你了……”宋祁安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声响,带着绝望的哽咽,“别再丢下我了……”

      她拼命的动一动,但身上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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