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活着

　　修整片刻，继续赶路。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浓雾在空中缓缓流动。

　　钟榆带路，季长青跟在他身后。

　　钟榆在一家超市停下，季长青不明所以，“我们停在这儿干嘛？”

　　“看看有什么物资。”

　　“？”

　　“这里能有什么物资？”

　　“不知道啊，看看再说。”说完便抬步走进去。

　　“……”

　　钟榆坚持，季长青只得跟着一起。

　　其实季长青说得也没错，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物资了，早就被当时逃亡的人抢完了，但钟榆拾荒惯了，还是不想放过。

　　正如他们所想的，整个超市断壁残垣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两人行走在满是残骸的地上，不得不更加小心，不弄出动静。

　　走到某一处时，钟榆感受到这里曾有两股相态力波动，她面色一沉，难道这里面还有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

　　就在她在做最坏打算时，季长青惊喜道：“是方卓和月月！我感受到他们的相态力波动了。”

　　听到他的话，钟榆暂时松了口气，要在这里遇见陌生人，那状况可不一定会比遇到鳄鱼强。

　　她没见过方卓和关山月出手，所以她也没察觉出这是那两人的痕迹。

　　“看来他们来过这儿，不过现在应该走了。”

　　钟榆在进来前用精神力探查了整个超市区域，没有发现活物，此处的相态力波动也很微弱，想来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季长青意外获得同伴踪迹，很高兴。

　　“这么说来他们也像我们一样遇见了，那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季长青自顾自说。

　　钟榆瞥了他一眼，心想，那两人确实是“遇见”的，至于你，嗯……算我捡到的。

　　两人来到一道门前，门略微打开一条缝，隔着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季长青见钟榆停下了，一步走上前，用光照亮。

　　“这是哪啊，地图上没有显示。”他一边鬼鬼祟祟地朝门内看去，一边朝钟榆问道。

　　“不知道。”钟榆淡声道。

　　“……”季长青发现，钟榆就是有一种能把他说的哑口无言的本事。

　　要是方卓和关山月在这儿，大概会感慨终于有人能让季长青这个话唠闭嘴了。

　　“那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钟榆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哎，你就这样进去了？！要是有危险怎么办啊？”他一脸震惊又焦急。

　　话虽是这么说，身体十分诚实地跟在钟榆后面。

　　昏暗的房间被两人的灯光照亮，屋内整齐摆放着一套紫檀桌椅，铺满灰尘，哪怕经历百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紫檀清香。

　　书柜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账本。

　　这是一间办公室。

　　没有打斗的痕迹，也许是当时人的避难所。

　　季长青东瞅瞅西看看，一副没见过的模样。

　　钟榆内心疑惑，季长青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连紫檀木都没有见过。

　　她问道：“你没见过紫檀木吗？”

　　“这就是紫檀木？”季长青摇摇头，“我只家里的图册上见过。”

　　钟榆歪了歪头。

　　季长青见她这副表情，直起身开口解释道：“四百年前大静默时代到来，包括生产紫檀木、沉香木这些木材的几个星球都沦陷了，所以虽然紫檀木价格不贵，但现在市面上早就已经没有这种古老的木材了，更别说用这种紫檀木做的家具，可能有些星球已经没有紫檀木这个名字了。”

　　难怪钟榆先去想打听紫檀木的来处却怎么也打听不到。

　　那，这应该能卖好多钱吧，钟榆的眼睛发亮。

　　她低头拂去紫檀木桌上的灰尘，露出底下乌黑的木面。

　　季长青转头就看到钟榆一脸沉思，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你说，这应该很值钱吧？”钟榆露出的一双琉璃眸子弯弯，语气愉悦对他说。

　　季长青没见过钟榆笑起来的样子，虽然只有一双笑眼但他却觉得房内突然明亮起来，一时晃了神，姐妹可真好看啊。

　　呆呆道：“对。”

　　钟榆听到满意的答复，笑着点头，手下的桌子凭空消失。

　　偌大一张桌子不见了季长青也回过神来，随后椅子消失，书柜消失，桌案消失。

　　不一会儿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就连挂着的窗帘也没放过，十分干净。

　　季长青艰难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问：“姐妹，你很缺钱吗？”

　　钟榆蝗虫过境的操作刷新了季长青对她的印象，原先是一个神秘的疗愈师，现在又多了一点，贫穷且神秘的疗愈师。

　　钟榆沉浸在这泼天的富贵中，没留意到季长青的问话。

　　帏帽遮住了钟榆激动发光的眼睛，季长青看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钟榆以为自已问到了她的伤心事，他懊悔自己的多嘴，不敢再追问下去。

　　之后，季长青对钟榆总多了一层贫穷但仍艰难求生的认知滤镜，他姐妹过得太不容易了。

　　后面赶路时，季长青总是用一种愧疚，还有一些钟榆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看着她，莫名其妙。

　　“等等。”钟榆拦住季长青。

　　这里是中心湖，周围有许多相态波动，剑不动声色出现在钟榆手中。

　　两人背靠背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不多时，熟悉的红眼在迷雾中显现，伴随着声声低吼。

　　双方对峙，谁也没有出手。

　　突然地面震动，形如小山的身影从浓雾中走来。

　　钟榆和季长青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那只被重伤的大鳄鱼，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已经好了大半。

　　钟榆眯起眼，这只异化鳄鱼的愈合速度远超寻常，更像是发生了某种棘手的变异。

　　“姐妹！这鳄鱼，居然还叫了帮手。”季长青不可思议，“我们现在怎么办？”

　　“数量太多，不可硬拼。”钟榆冷静分析，“你的控制相态力如今能坚持多久？”

　　“现在的话，普通鳄鱼两分钟，那只大鳄鱼最多，三十秒。”

　　“你配合我。”

　　变异鳄鱼如潮水般袭来。

　　“季长青。”

　　钟榆话音刚落，周遭停止。

　　钟榆右腿发力，凌空而上，一道蕴含强大精神力的凛冽一剑猛然划向前方。

　　一瞬间，众鳄鱼被掀翻在地。

　　“厉害啊姐妹！”季长青冲空中的钟榆喊道。

　　钟榆高冷点头。

　　季长青：“……”

　　突然也没那么激动了。

　　大鳄鱼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怒吼一声，鳄鱼小弟又一个鲤鱼打挺再次扑来。

　　钟榆和季长青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扫落鳄鱼潮。

　　季长青得意地朝鳄鱼小弟身后的鳄鱼老大看去，仿佛在说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大鳄鱼呼出一口粗气，鳄鱼小弟一窝蜂地袭向地面的季长青，留下几只中型鳄鱼缠住钟榆。

　　季长青得意的眼神还没有收回，就被打得措手不及，扭头就跑。

　　“姐妹救命啊！！要死掉了！”

　　钟榆利落解决掉纠缠她的鳄鱼，飞身冲向季长青。

　　她一剑挥下，在鳄鱼中划出一条血路，随后一把拎住季长青后衣领。

　　“幸好有你，多亏有你啊姐妹。”季长青哭唧唧。

　　“别废话了。”钟榆让他看后面。

　　季长青瞳孔地震，那只大鳄鱼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来，难得爆了次粗口，“我C！”

　　大鳄鱼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就追上他们，它血盆大口一张，灼热猛烈的火焰点燃了方寸之间，炙热的温度燎上两人的后背，传来丝丝痛感。

　　后背温度攀升，钟榆不得不把拎着的季长青甩出去。

　　“嗷——”，季长青落地，“又扔我。”他龇牙咧嘴地揉着着地的屁股。

　　“季长青！”钟榆一声呵斥。

　　季长青立即反应过来，控制住空中疯狂进攻的鳄鱼。

　　只有三十秒的时间，对于钟榆来说还是太短了，她再次调动体内的精神力，准备一击毙命。

　　带着莹光的剑身在钟榆手中愈发明亮，几乎凝成实体。

　　此时要是有外人看到，定会像季长青那样惊掉下巴，放眼整个星际联盟能把精神力凝成实体的人寥寥无几。

　　鳄鱼老大浑身动弹不得，血红的眼睛里倒映出越来越近的剑锋，强大的气流在它厚厚的外壳上割出一道道伤口，它的眼珠充满恐惧和惊恐，疯狂扭动庞大的身躯试图摆脱控制，但在这三十秒的时间内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劈向自己的剑影。

　　“轰——”，剑身与鳄鱼外壳相碰，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剧烈的罡风，震天响。

　　另一边逃跑的方卓和关山月二人被这动静吸引，隔着浓雾都能看到远处的隐隐火光。

　　不可置信，谁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反正不可能是季长青，这是他俩的共识。

　　鳄鱼老大坠落在地上的身体几乎断成两截，钟榆也因为精神力的猛然抽空，呕出一口血。

　　季长青马上快步跑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钟榆。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慌乱，仔细听还在颤抖。

　　钟榆撩起汗津津的眼皮，摆摆手，“没事，老毛病。”

　　现场已经不能看了，满地的血色断臂，燃烧的树木，焦黑的地面，被血色浸染的湖面。

　　不远处基本断成两截的鳄鱼老大动了动，眼底充满不甘和愤恨。

　　季长青扶着钟榆坐下，自己在原地快速翻找空间。

　　忽地，他手上翻找的动作一顿，一股灼热的风压从背后袭来，季长青瞳孔骤缩，余光中冲天的火光朝地上的钟榆卷去。

　　“小心！”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把自己还剩下的微薄的相态力全力推出，在钟榆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但鳄鱼的临死反扑太猛烈，薄薄的屏障瞬间破碎。

　　热浪扑面而来，季长青想也没想扑上去，用身体为钟榆挡住后面的冲击。

　　在季长青怀里的钟榆睁大双眼，满是错愕。

　　原本就该死掉的鳄鱼老大在喷出最后一口满是仇怨火的终于咽了气，庞大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尘。

　　“咳咳。”季长青的咳嗽声从钟榆脑袋上传来。

　　“你……”钟榆干涩着嗓子，说不出话。

　　“我也没有那么没用，是吧？”季长青的声音飘渺，若有似无，环抱着钟榆的手臂没了力量，整个人往后倒去，陷入昏迷。

　　钟榆瞳孔微张，收起先前觉得带了一个拖油瓶的想法，迅速检查伤势。

　　好在季长青脑瓜子还算灵光，知道用防护罩，所以刚才的攻击没有伤及内脏，只是他的整个后背包括手臂都鲜血淋漓，全是燎起的大大小小的血水泡。

　　钟榆手里的工具有限，用治愈能力简单给他处理了下伤口。

　　做完这些，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汗一直流淌，喉咙干涩到刺痛。

　　没等她松口气，周围变异鳄鱼的尸体开始自燃，自燃后的尸体散发出犹如浓雾般的气体。

　　钟榆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背起季长青快速离开这里。

　　直到跑出一段距离，她才回头看去。

　　站在高处，钟榆清晰地看见中心湖上的浓雾加深了，昏暗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一个度。

　　钟榆在公园内的一处长了千年榆树的高地悬崖安置好尚在昏迷的人，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过了几瞬，她目光一沉，似乎做好了某个决定，抬手给季长青甩了个防护罩，飞快朝中心湖跑去。

　　她在临近湖泊的地方停下。

　　随后，钟榆摘掉手套，白皙的双手快速交叠翻转，掐诀结印。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紫色莹光点点显现，直至覆盖住中心湖边界。

　　最后钟榆一个结印，霎那间，雷声作响，电光照亮整个湖泊。

　　钟榆凌空而上，掀起的衣角猎猎作响，她看着被紫色雷电覆盖的中心湖一圈边界，颇为满意，失去血色的嘴唇在面巾后勾起一抹笑意。

　　就当是她善心大发，给后来人的一个警示吧。

　　只不过做完这些，她的体力和精神力已经被抽干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远离水源的干涸的鱼，扑都不想扑腾。

　　钟榆随心而动，找了处干净地坐下休息。

　　她翻翻找找，拿出她给自己准备的食物、药剂，顺带换了身衣物。

　　一刻钟后，她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以前流浪时，她受的伤可比这次严重，但以前都是独自一人，没有人会挡在她前面。

　　季长青让她有点头疼，不过他昏迷前的那句话应该也是为了证明什么吧，所以他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她，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钟榆想到这儿，内心宽慰不少。

　　天空中黎明将至，繁星闪烁。

　　回到悬崖上，大树下的季长青还在昏迷中。

　　这里的雾要淡些，钟榆靠着树身坐下，眺望远方，看晨曦于迷雾中升起，金黄色的光辉照耀大地。

　　*

　　季长青陷入昏迷后，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以前，他死死被父母的期许、家族的重担、兄长的成就束缚，不得动弹。

　　父母亲高兴、生气、失望的脸反复出现在他面前，他们口中的唠叨震耳欲聋，他却只能无声呐喊。

　　“醒醒，季长青，醒醒。”

　　什么声音？谁在说话？

　　季长青费力睁开眼睛，才惊觉他在这儿。

　　他挣扎着站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灼热的痛感，感受着高处清晨充满凉意的风，沐浴着透过雾气的阳光。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余劫后生地冲坐在地上的钟榆笑。

　　钟榆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季长青心情大好，想要伸个懒腰。

　　他一伸出手就察觉到不对，他的脸在瞬间皱成一坨，被下意识忽略的痛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钟榆在一旁好整以暇。

　　季长青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神色不自然地收回手。

　　“你昨天才受了伤，别乱动知道吗？”钟榆歪头道。

　　季长青撩了一把额前卷曲的刘海，“害，一点小伤嗷嗷嗷嗷——”。这个帅装不了一点，在钟榆碰到他背时瞬间破功。

　　钟榆面无表情，催动治愈天赋给季长青疗伤。

　　“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钟榆收回手，拍拍裙摆道。

　　季长青动了动肩膀，真的好了很多哎，不愧是他姐妹！

　　可能是昨晚动静太大的缘故，现在她和季长青走在路上都没什么鳄鱼。

　　他们在十二点前成功与方卓和关山月汇合。

　　另外两人像是等了挺久，一看到他们就马上迎上来。

　　“你怎么了？”方卓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季长青的伤势。

　　关山月用眼神示意钟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小伤。”季长青扬起下巴，不在乎道。

　　钟榆把昨晚的经过简短叙述给方卓和关山月，省略了她返回中心湖的事。

　　二人听后松了口气。

　　“季长青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会负责把他治好。”钟榆一脸正色道。

　　说着她拿给季长青一管药剂，“这管药剂足够让你伤势痊愈。”

　　这是她凌晨赶制的，费了些精力，好在药效足够了。

　　方卓点点头，季长青听到钟榆严肃的语气，看着手里的绿色药剂，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钟榆环视一周，没什么威胁。

　　“去银月湾，看来我们的目的都是那样东西了。”钟榆淡淡开口说道。

　　方卓听见钟榆的话，眸光微动。

　　他早就料到他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诞生在银月湾的武器材料，银月甲。

　　自末日危机爆发以来，每一个危机爆发地都有可能会诞生出相应的新事物。有的是草药，有的则是材料。譬如这次他们所寻的银月甲。

　　钟榆的神色很淡，大半张脸都被遮盖在面巾之下，让人猜不到她的真实想法。

　　方卓思忖，注视钟榆的眼睛，沉声道：“到时，我们各凭本事。”

　　钟榆没有退让，勾唇展眉，道：“好。”

　　她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人。

　　关山月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干涉，她知道这是必然会走的一步，如今的世界，只靠实力取胜。哪怕钟榆有可能确实很强，但他们也不差。

　　银月甲，她非取不可。

　　与钟榆交往最多的季长青干着急，头顶卷曲的头发随着他的踱步一上一下。

　　怎么就这样了，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剑拔弩张。

　　“还有，这里的雾有问题。”

　　钟榆说完，没等人反应，转身离开。

　　季长青迈出步子想要追，方卓一把把人攥回来，见小伙伴的神色，也没再说什么。

　　他离家不久，还不太适应外面的处世之道，但方卓知道。

　　几人回想钟榆刚刚说的话，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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