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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第七章
许是换了一个环境,我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多次翻身的声音惊动了里屋的人。
“你动什么?”公子的声音带点不耐烦,“睡不着吗?”
正当我不知如何作答时,对方就拍了板,“那就聊聊天吧,正好我也睡不着。”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这人真是着实不客气,一开口便是这样不知深浅的话。
“是意外。”我只能这样回答。
“哦,”公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趣,“那你是哪里人?”
“原先是上安城,”我实话实说,“现在是四海为家。”
“那你都去过哪?”公子自顾自地说起,“我从小就被禁锢在这座宅子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醉花楼。”
“醉花楼?”听出我话里的疑问,他解答,“便是这镇上的酒楼。”
他的声音还在传来,“就算是出去,也得是带着面纱,”他的音量突然拔高,“对了,你听说过我长得奇丑无比吧。”
我一惊,“没,没听说过。”
“哈哈哈,”公子开心地跳下床,我的耳边传来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直到他掀开了床帐。
我明显感觉到在正上方,多了一张脸,那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
我吓了一跳,只能睁开眼由着他看,“公子?”
“果然是个瞎的。”那人撇撇嘴,悻悻离开了。
真是一个性情奇怪的男子,怕不是样貌丑陋造成了性格的问题?随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睡到了天亮。
吃过早饭,公子就把我叫进了里屋。
“你写一幅字吧。”说着,便提着我的手到了书案前。我轻轻摩挲着纸张,倒是上等安阳产地的材质,最适宜配当地的狼毫笔。
我深吸一口气,即使是看不见,但熟悉的身体动作仍旧让我一气呵成。
“不错,”听到身边传来赞叹声,我的肩膀轻轻放松了下来,看来这底子还在。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靠这些吃饭。
“你可以先临摹,”我试着用师父的口吻说话,“尤其是这个‘天’字,最后一笔要浓淡相宜,不可太过高翘,也不能往下,要把握好力度。”
公子应了声,过了好一会,懊恼道,“我怎么都学不会?”
我忙安抚,“别急,慢慢来。”
“要不,你来教我。”话音未落,那人的手拱过来,钻入了我的手下,只感觉一片温热,我忙倒退一步,“公子,这于理不合。”
“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师父教徒弟是天经地义,再合理不过了。”那人欺上身来,藏着坏笑,“师父,你想什么呢?”
这一声师父,婉转悠扬,配合着刻意的沙哑,更是勾人。
我定了定心神,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即使虚抓着,也能感觉到对方手心传来的热意,我匆匆写了一个“天”字。
“哎呀,师父,”公子蹙眉喊道,“这个字都歪到天边去了。”
是吗?我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这次抓得更紧了些,手心与手背的触碰,让我心底产生一丝异样。慢慢地一笔,一划,我敢确定,这次肯定不错。
“师父,你好像很紧张,”那人坏笑地敲了敲书案上的字,“这次的字都抖了。”
我不知道对方是否是有意刁难,但仍沉下心,重又拢住他的手,这下连带他的身子也固定在了我身前。只要我一凑近,就能闻到他颈肩传来的阵阵香气。
莲花香味?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你身上怎么会有莲花香味?”
身下的人没有动,嘴里却不饶人,“你这个瞎子,眼睛看不见,鼻子还挺灵。”他任由我拘着,也不挣扎,“你没闻到这满院子都是莲花香味吗?”
我想起昨日进来时的水流声,“冬日里也会开莲花吗?”
“哈哈,”公子大笑起来,“我让他开,他便开。”
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养料吧,才在这寒冬腊月里,开出这香气逼人的灼灼莲花。
“你别动,”我下意识锢住他的腰,不成想他动得更厉害了。一下子躲进我的怀里,毛笔震落,为了防止跌倒,我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身子。
这才发现,他挺高的,我的脸撞进他的胸膛,清晰地听到那剧烈而响亮的心跳声。上安国的男子身高都与女子差不多,此人,却如此异常,不仅样貌丑陋,声音沙哑,又多了一条个子高挑,怪不得被困在宅子中,造就如此怪异的性格。
“你没事吧?”我将那人拉离身体。
对方的声音好似有点奇怪,像是憋着什么似的,“无趣,我去外面走走。”
也好,我也跟着慢慢走到了外面,待到院子里,便觉得这莲花香味更浓了。真想看一看这冬日里的莲花,是何等的清冷模样。
我有点欣羡地想着,想不到这小小的松时镇里,还有这样的奇人异事。有朝一日我若能重回宫里,定要将这奇人请来,将莲花种满池子,不管冬夏,日日盛开。
出神之中,冷不丁被抛进怀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只听对面传来吃吃的笑,“莲花赠瞎子,正合适。”
待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带着水珠的莲花转了个弯,直挺挺地向上翘着,我欣喜地抚摸着莲花瓣,感受着手下艰涩又拧巴的触感,一阵凉意穿透手心。
“看你很喜欢莲花?”对面的声音近了,到我面前站定,用指尖一点我怀中的娇美。
我笑笑,没有说话。身边人都知我喜莲花,却不知其原因。其实我倒也不是多喜欢莲花的模样,亦或是品格,只喜欢摘莲时那一刻的快意,还有抚莲时的那一丝粗糙。
是的,莲摸起来并不柔软,相反有一种干涩,但我却极喜欢。
“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定喜欢,明日带你一起去。”此人,怕不是要招纳一个师父,而是一个玩伴吧。
正要回绝,对方不容分说地拉着我的袖子,进了屋。“不用这么高兴吧,这莲花你可以天天看到。”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哦,是闻到。”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算是摸清楚了他的脾性,率性而为,思维跳跃,跟以往我认识的人都大不一样,但并不会因此觉得惹人讨厌。
这一日都没有教会他什么,我有些愧疚,想着明日定要好好教,至少将那一幅字写得像样才是。
时光到了早晨,我早早地洗漱到书案写了几幅字,并特意在下面注明了要点。比如宋真儿的字,就讲究笔锋,我便着重在此处着墨;而巧女的字却偏柔,我便淡了笔墨,用了细笔描摹。
下了床,公子就见到那人站在背阳处,身后的阳光争先恐后地照射在她身上,但那人却恍若未觉,拿着笔,眉头紧锁,满脸认真。
他突然就屏住了呼吸,有什么在心底疯长,像是要喷涌而出。
“这么想跟我一起去莲河?”
我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人已经到了身边,我恍然领悟,“莲河?”以为昨日只是玩笑话。
“对呀,就在这座院子后面,在莲河上坐船,最是惬意不过。”公子的话语里带着雀跃。
“可是,”我很是犹豫,“今日已是立冬,泛舟怕是有点冷。”
“怕什么,我让璧,璧合准备了不少暖身的东西。”公子咳了咳,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对面,庆幸对方应该没听清楚。
我一点也不意外地听到那个叫璧合的小侍走进来抱怨,语气微恼,“公子,你身体还未恢复,去外面做什么。肯定是有人撺掇你。”
背后一冷,只觉得有人狠狠瞪了我一眼,“瞎子,你要好好照顾我们家公子。”
璧合很是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我不好意思再听,先行去了院子。扑鼻而来的便是阵阵的莲花香味,还有阵阵寒风,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抱臂倚在柱子上。
“在想什么?”公子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光景,他上前想将手伸过去,顿了顿,拿起角落里的树枝递了过去。
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我微微一愣,便抓住了。幸好不用牵着手了。“我们就这样走过去?”
“很近的,下午还能到家小憩呢。”手里的树枝一动,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我来替你拎吧,”虽然没有听他们主仆之间又说了什么,但是我仍记着开始时璧合似乎准备了不少东西。
公子嗤笑了声,“你就好好抓着吧,小心摔了。”
我收回了拿出去的手,前面之人的脚步并不快,转完处总是恰到好处的提醒,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从平坦变得陡峭,泥泞。
“到了。”终于听到这句话了。
我跟着上了船,船身一阵摇晃,连带我的身体也跟着不稳。公子忙扔了树枝,将我抱个满怀,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声,“小心。”
等坐好后,我用手在两边摸了摸,这个船,不能够叫做船吧,最多是个小舟,头顶勉强有个东西罩着,倒是缓解了我的焦虑,万一下雨还能躲个一二。
“你过来船尾坐坐。”我小心地挪过去,只觉得这小舟实在逼仄,总是动不动将两人的身体挤在一起。
船尾的风景如何,我无从知晓,只是这风到了正午时光,仍是阴冷无比,我有点担心待会若是下大雨,该是怎样一副狼狈光景。
有什么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摸了摸,像是一件大氅,料子上乘。
“披着,船上冷。”刚要脱下的手顺势停住了动作。我实是无心看风景,当下犹豫地接了这个由头,“确实冷,不如回去?”
公子像是没听见,他自顾自地将手伸进这河中,不知为何,我突然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这血腥味,像极了那时的阿浅。
“你,”我怔愣地抓住他的手,“你在做什么?”手指小心地触碰到他的每一根,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原本该松一口气的,心底却隐隐有些失落。
“你在想谁?”公子转身的瞬间,唇角拂过我的脸颊,我错愕地顿住,因着对方似有似无的撩拨,内心有些异样。
“公子,”我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了吧。”
公子仍放在水中的手停住,只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嬉笑,“再等等呀,马上就好了。”
“什么马上好了。”我疑惑,这莲河上还有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你现在伸手试试。”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人的声音似乎多了些虚弱,连带着沙哑的喉咙都柔和了不少。
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去,却被什么东西遮挡。我一怔,“这是,莲花?”
如若我能看见,便会发现,明明之前还未有一物的莲河之上,突然凭空长出了莲花,虽只是小舟周围的一小块,却足以叫人叹为观止。
那绿叶上的莲,颤巍巍地在水中摇曳,好似被什么唤醒,似梦非梦。
“这,这是怎么来的?”我内心大为震撼,如若在公子府邸的池塘在冬日里开满莲花,尚能解释一二,但是现在这莲河里突然开出了莲花,着实令人有些震惊。
那公子,怕不是常人。
“莲河上没有莲花,如何叫作莲河?”公子悠悠开口,他的脸转过来,看着我,一字一句,“你不喜欢吗?”
我虽然喜欢,却也万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尤其是这不合常理的事情。我收回了自己的手,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下雪了。”公子的声音恍若从河底传来,他抓住我的手明明很温暖,我却只觉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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