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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夜潮缓慢推过海脊，像一只巨大的透明手掌，轻轻拂过沉睡的珊瑚林。光尘在水中漂浮，每一粒都像来自远古的记忆碎片。
阿塔拉站在阶梯状的礁台上，静静观察着远方逐渐明亮的蓝光。那是幼体回潮的信号。
——她从出生起就知道：当海流中出现这种颜色，珊瑚未来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蓝光越来越强，大海深处仿佛点亮了一座看不见的灯塔。
紧接着，一种悠长却微弱的鸣音震动了整片水域。像鲸的回声，却更轻、更细，仿佛儿童的耳语。
“它来了。”长老瑟乌拉的声音像砂砾般沉稳，“第一批被召唤的灵子即将返回。”
几千年来，珊瑚幼体的旅程一直是个谜。它们在潮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随意落地、随意凋亡。有的幸运存活，有的则被吞没于黑暗。然而从未发生过——
所有幼体都同时被召回。
阿塔拉感到胸口一阵紧缩。这一定不是自然的现象，而是一种意志，一种来自海洋更深层的存在。
“你听到了吗？”她轻声问。
白色的小鲛灵皮皮浮在她身边，眨了眨眼：“嗯，像大海在唱歌。”
“那不是歌，是信号。”阿塔拉想伸手，却又像是害怕触碰某种禁忌，“有人……或者某种力量，在呼唤我们。”
呼唤。
这个词让瑟乌拉微微颤动的触手停滞片刻。
“阿塔拉，”他缓缓开口，“你必须准备好。大堡礁要迎来一场久违的更替。”
“更替？是指——”
“珊瑚的重生方式……即将改变。”
瑟乌拉的触手指向远方。
水体像被撕开了缝隙，一股巨大的蓝色潮柱从深海升起，携带着无数发光的幼体。它们在光柱中旋转、融合，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海水里书写一段古老的咒文。
阿塔拉震惊地睁大眼。
“它们……在重写自己？”
瑟乌拉点头：“那不是自然发育，而是——意识演化。”
皮皮惊呼：“珊瑚……要变聪明了吗？”
阿塔拉却听到了更深的声音。
一个微弱而清晰的意念从潮水深处浮上来。
—我们回来了。
—带着记忆，带着意志。
—你们不是孤独的。
阿塔拉感到整个胸腔都被光填满，几乎无法呼吸。
这些幼体并不是在成长。
它们在醒来。
当光潮触碰到珊瑚林的第一根枝杈时，整片海底瞬间亮起了无数纹路。那些纹路像流动的脉络，穿梭于珊瑚之间，将每一株都连接成了一个更庞大的整体。
阿塔拉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不在身体上，而在——心里。
她的意识仿佛被某根看不见的线牵住，向更深处被拉去。
“阿塔拉！”瑟乌拉一把拉住她，“不要靠太近！”
“太迟了……”阿塔拉喃喃道，“它们在……呼唤我。”
瑟乌拉怔住。
皮皮更是吓得躲到她背后：“为啥找你啊？我也很可爱啊！”
阿塔拉没笑。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和大海之间的联系，与其他珊瑚不同。
从出生以来，她能听懂水声中的情绪；能在潮流里感知到未知的方向；甚至能提前预测珊瑚的凋亡与复苏。
可是，她从未告诉任何人——
她能感受到一个古老的存在，一直在海底沉睡，不属于任何时代。
而现在，那道存在从深渊中睁开了眼睛。
蓝潮突然收缩成一个球形的光核，仿佛在孕育某种即将降生的生命。
瑟乌拉脸色大变：“这是……‘潮源之瞳’？”
阿塔拉：“潮源……是什么？”
“珊瑚万年的核心能量。传说中，只有在世界即将改写之时，潮源才会开启。”
皮皮抖得像一条湿毛巾：“那是不是……大事要发生了？”
瑟乌拉深吸一口水：
“不是大事，是——大劫。”
阿塔拉猛地望向光核。
那正是她心里一直听到的声音之源。
正在苏醒——
而且带着某种古老而沉重的使命。
光核震动了一下。
整个海底像地震般摇晃。
从光核中缓缓伸出一条由光构成的触须，直接指向阿塔拉。
皮皮：“呃……它是在点你名？”
阿塔拉喉咙发紧：“它……想让我靠近。”
“你不能去！”瑟乌拉急吼，“那是海洋意志的核心！凡事物沾染过它，都无法保持原来的自我！”
可是光核发出的呼唤变得更清晰：
—来。
—珊瑚的心脉已经断裂太久。
—你，是新的连接者。
阿塔拉闭上眼。
她看见了未来：
被海温升高灼烧的白化珊瑚；
被塑料网缠死的海龟；
被破碎流毒侵蚀的海床；
被人类遗弃后的荒原海域；
以及……濒死的大堡礁。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无法忽视的痛。
她迈出一步。
瑟乌拉：“阿塔拉——！”
阿塔拉回头，露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微笑：
“如果珊瑚需要我，我不能退。”
下一秒，她伸手触碰光核。
轰——！
一道比阳光更炽烈的光，从她的身体炸裂而出，席卷整片海域。
潮水像被搅动的天空，翻涌起巨大的光旋涡。
皮皮被震得翻了三个跟斗：“哇啊啊啊她真的被点亮了——！”
阿塔拉悬浮在光柱中心，头发与触须像被赋予了新的灵魂。
她看向自己发光的手指。
那一刻，她明白了。
珊瑚文明正在重生。
而她——是它们选择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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