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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孕三十三周,双胎的负担达到了顶峰。季焰的肚子硕大惊人,腹围早已突破110cm,沉甸甸地坠在身前,将他的重心完全改变。每一次翻身、起身都像是一场需要周密计划的艰难战役。双脚和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皮肤绷得发亮,一按一个深坑。假性宫缩变得频繁而强烈,有时仅仅是坐着说几句话,腹部就会突然紧绷发硬,疼得他瞬间噤声,额头渗出冷汗。
他大部分时间被困在医院的VIP病房里,或者基地特意改造过的、放了医用护理床的房间。联赛早已请假,直播也变成了偶尔才进行的、时长很短的“报平安”环节。镜头前的他,褪去了大半的锐气,脸色是长期休息不佳的浮肿和苍白,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向弹幕里暖心的鼓励时,会流露出些许温和,但在看到关于顾宸的污言秽语时,依旧会闪过冰冷的厌烦。
这天下午,又是一阵强烈的宫缩过去,季焰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闭着眼微微喘息,手指无力地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顶。护工刚被他支走去休息,房间里只剩下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
门口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季焰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应了声:“进。”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稳定。来的不是护工,也不是林医生。
季焰睁开眼,看到来人,有些意外。“沈医生?”
沈屿,林医生的同事,一位专攻围产期心理与营养支持的年轻医生。他比季焰大几岁,气质温和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这段时间,因为林医生需要负责更复杂的医疗方案,沈屿便更多地接手了季焰的日常监测和心理疏导。
“林医生有个会,我顺路过来看看你的数据。”沈屿的声音不高,带着天然的安抚力。他走到床边,自然地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看了看,目光随后落在季焰汗湿的额角和依旧带着痛楚余韵的眉宇间。
“又宫缩了?”他放下记录板,拿起床头柜上的温水壶,试了试温度,然后倒了一杯,递到季焰手边。
“嗯。”季焰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喉咙干得发疼。他现在连自己倒水都觉得费力。
沈屿没再多问,只是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安静地陪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面是切得大小刚好、摆放整齐的几样水果,甚至还细心地插上了小叉子。
“路过水果店,看到今天的蜜瓜和奇异果很新鲜,糖分也合适,给你带了一点。”沈屿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季焰看着那盒水果,愣了一下。他现在胃口很差,很多东西吃了就想吐,但沈屿似乎总能精准地找到他能接受且需要补充营养的食物。之前是酸甜口的番茄牛腩汤,再之前是烤得恰到好处、撒了海苔碎的三文鱼。
他沉默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意外地抚平了一丝喉咙的干涩和反胃感。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
沈屿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季焰看到一半就丢开的育儿书,帮他夹好书签,放回原位。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
这时,季焰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顾宸那边律师发来的又一封措辞强硬的邮件提醒。
季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边,刚刚因为水果而缓和些许的心情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肚子,里面的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不安地躁动起来,顶得他腹壁一阵阵发紧发痛。
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一只手,温暖而干燥,轻轻覆在了他按在肚子上的手背上。
季焰猛地一颤,抬眼看向沈屿。
沈屿的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动气,深呼吸。”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对,慢慢来……呼气……”
季焰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指令调整呼吸。沈屿的手没有挪开,那稳定的温度和轻柔的压力,像是一个无声的锚点,在一片混乱和不适中,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支点。
几次深呼吸后,腹部的紧绷感似乎缓解了一些,胎动也渐渐平复。
沈屿这才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个略显亲密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他拿起那个水果盒,又递到季焰面前,“再吃一点。你现在需要能量,也需要保持心情平稳。为了他们,”他目光落在季焰巨大的孕肚上,眼神柔和,“也为了你自己。”
季焰看着沈屿,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看着他身上那种与顾宸的尖锐疯狂、与林医生的专业冷静都截然不同的、纯粹的温和与包容。
这段时间,在他最狼狈、最脆弱、被前任疯狂纠缠攻击的时候,是这个几乎可以算作陌生人的沈屿,用这种不疾不徐的方式,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生活,给予他恰到好处的照顾和安静的陪伴。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或同情或好奇地追问,也没有试图对他和顾宸的烂事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在他宫缩痛苦时递上一杯温水,在他食欲不振时带来合口的食物,在他被网络恶评气得胎动频繁时,用平和的言语引导他平静下来。
像一阵温和的风,悄无声息地吹散了一些笼罩着他的阴霾。
季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接过水果盒,又叉起一块奇异果,低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病房染上一层暖色。监测仪的滴答声依旧,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水果清香。
沈屿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季焰小口地吃着水果,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种微妙而宁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季焰知道,沈屿的出现和他带来的这些微不足道的温馨细节,并不能解决他面临的真正困境——顾宸的纠缠、身体的沉重、职业生涯的暂停。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充斥着药水味的病房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细心关照着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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