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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青年面上维持着温雅笑意,内心却已凉了几分。
三年前楚兮金殿作诗,也是得了圣上与各大儒夸奖的。
可此时若退,岂不自认气短?
百里成林险些笑出声——他这十七婶,果然有楚家人护短的本色。
“楚姑娘既有兴致,在下自然奉陪。”他略一颔首,又道:“不如以‘浮世情长,风月难测’为题,作即兴七律一首,限时盏茶如何?”
沈姑娘唇角一动,似欲劝止,终究还是没开口。
楚兮点头,拿过一旁案几上的绢纸笔墨,执笔不过片刻,便已写下数行。
虽说百里闻君学识差了些,但好坏还是分出来的。
他拿过楚兮的诗作一看,得意地笑出了声,清润嗓音朗朗而出,“
千骑横戈沙似雪,三军饮马夕阳残。
胡笳夜咽边声动,铁骑秋鸣战鼓寒。
梦里金戈犹未歇,灯前心火独凭栏。
长风不寄天涯信,空照孤城一片澜。”
寥寥数句,诗意清淡却意蕴深长,风骨中竟透出几分寂寥与锋利。
席中不少人低声私语,带着夸赞。
“这意境,不愧是楚家的后人。”
“不过有些风雅之气罢了。”
“前朝的曹公在世怕也不过如此。”
议论声渐起,人人都在称赞楚兮的诗才,而那原本作为“风雅”代表而被推上场的青年脸上笑容终于僵了几分。他虽才名在外,却也知此诗远在他之上。
“公子。”楚兮缓缓抬眸,眸中含笑,“你要不要再想想?”
青年沉默片刻,终是笑着躬身一礼,“楚姑娘才情过人,在下自愧不如。”
“才子佳人,倒成了才女压才子。”有几个不怕得罪人的开口调侃。
百里闻君一手支着下颌,打量着旁边的楚兮,啧啧感叹:“啧,连打脸都打得这般斯文体面。”
百里成林倚着靠垫低声笑道:“十七婶这番,才是杀人不见血。”
五公主的女儿抿了抿唇,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兮一眼,随后低声在旁边的少女耳边说了句什么。
少女微微颔首,起身时嘴角带笑,姿态柔婉如柳,手中捧着一盏温茶,朝楚兮与百里闻君缓缓行来。
“殿下,楚姑娘。”她福了一礼,声音温和软糯,带着几分娇怯,“今日承五公主厚恩,得以入此高宴。小女不才,今日听闻如此佳作,心生仰慕,斗胆敬楚姑娘一盏茶。”
楚兮当即有些警惕,担心她们拿她做筏子去圣上面前博青眼。
她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目光在少女与婉儿之间一转,落回眼前茶盏上。“姑娘谬赞,诗词本为雅事,讲究的是心境。楚兮不过是偶得几句。”
少女怔了怔,她正不知如何接话。
楚兮已经招来一旁的侍女,拿了盏新茶,动作温和,神色不动。
“五公主教养有方,教出来的姑娘果真温婉端方。只是我这人不善交际,怕配不上姑娘的好意,还请多担待。”
少女面上笑意不变,只是那捧茶的手指轻轻一紧。
婉儿抬眸,望向楚兮时目光已染了几分寒。
“楚姑娘不必过于自谦。”她终于启唇,话音轻柔却透着细细冷意,“满腹经纶说得就是楚姑娘了,只可惜了。”
楚兮不以为意,只道:“算来我与婉郡主也是师出同门,学到的东西想来和郡主大差不差。”
百里成林险些没憋住笑,捧着茶盏在旁边小声嘀咕:“十七婶这是在笑里藏刀啊。”
外人尚且不知,但他们一同在国子监上学的人都知道,时婉儿最不耐烦这些课业,成日以逃学为乐。
婉儿面上终于浮出几分不善,却又不能发作。毕竟众目睽睽,她若是此刻动怒,反倒坐实了小家子气的嫌疑。
只能对着少女冷声道:“既已敬过了茶,还不回来。”
少女垂头应声,脚步有些凌乱地退了回去。
诗会后面是酒宴,没人再来找楚兮和百里闻君的麻烦,楚兮也乐得清闲。
酒宴散得晚,月色皎洁。楚兮走出宴厅时,眼尾还残着未散的酒气。
她本无意听人说话,却在回廊拐角处听到自己名字后脚步一顿。
“如何?”百里成林声音低低传来,语气里带着点坏笑,“十七叔,你方才问她喜不喜欢香芋羹,她可没搭理你。”
百里闻君哼了一声,懒洋洋靠在栏杆边:“不搭理是她的性子。她若真不在意,今日我被人为难,她怎么会为我出头。”
“看来我那厨子是保不住了。”百里成林故作肉疼地啧了一声。
“那是。你十七叔打赌就没输过。”百里闻君勾起唇角,“她定是喜欢我,在意我。”
话音落下,旁边的影子一动。
百里成林吓得一哆嗦,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楚兮正立于回廊尽头,月色下神色淡漠,清冷的眼神里仿佛什么都没装。
青杏站在楚兮身后,脸色黑得像能剐人,“殿下可真是风雅,赌的都不是俗物了。”
百里闻君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语塞。
楚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半句话未留,转身即走。
百里成林嘴角差点吓歪,连忙往回走,低声呐喊,“十七叔,厨子明儿给你送过去。”
马车上,青杏一张圆脸拧成了包子,坐在角落里闷闷不语。
楚兮闭着眼靠着车壁,一路未曾开口,指尖轻敲膝头,似是在理思绪。
青杏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憋不住,“小姐,太过分了。他这派头倒挺大,可惜人家下棋赌马拼的是脑子和本事。他倒好,非得押上姑娘的名头。真真是烂到沼泽地里去了。”
楚兮睁开眼,轻着叹出一口气,“小孩心性。”
“可他是那样说的!”青杏气鼓鼓,“他分明……”
“青杏,查查内阁侍读的儿子近来同谁走得近。百里闻君那赌约也一并查了。”
“小姐,难道是说。”青杏也不是什么蠢人,当即反应过来。
这事情怎么能就这么巧。
宫内的百里闻君实在是坐不住。
心里一阵一阵地发虚,脑海里全是楚兮临走前的那一眼。
他从小到大嘴皮子利索惯了,可楚兮那眼神比他父皇的还叫他怵得说不出话。
“不行不行。”他咕哝着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万一她告诉母后,不成不成。得去探探,不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旁边的侍从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么晚了,宫门已经落了锁。要不明日再去?”
“自然。本殿又不着急。”百里闻君道,“你先下去。”
自顾自地摊在床上,他心里那股子焦躁便如猫爪挠心一般,难以平复。
思来想去,百里闻君决定走废庙西北角的小径,那处守卫松散,夜深人静时更不易被人察觉。
他换了身便装,轻手轻脚地出了寝宫,沿着曲折的小径一路出了宫。
到了将军府门前,他才反应过来,“本殿是偷偷出来的。不能走正门。”
百里闻君脚步轻得像只猫,摸到将军府的一侧高墙前。他扒着墙头左右望了一圈,“翻墙可难不倒本殿。”
说完就一跃而上,身形轻巧。
然而,刚落地,耳边就传来——
“嗷——呜!”
百里闻君脚底一滑,差点栽倒。他脸色刷地白了,僵硬地转头。
三只灵狼一前一后,正站在廊下的檐角处,通体雪白,眼神幽蓝。首领灵狼抬了抬前爪,鼻子轻嗅,冲着他低吼一声。
“你你你……你们别冲动,咱们早上刚见过,还记得吗?”他低声解释,一边往后退,“真的,本殿是好人。”
三狼:“……”
下秒,灵狼齐齐低吼,扑了上来。
百里闻君拔腿就跑,身影在夜色里飘逸如风。
将军府内的暗卫们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办?要把他扔出去吗?”
“小姐不在府里。咱要是擅自拦下殿下,万一暴露了我们怎么办?”
“可不拦,他要真被灵狼咬了,也不好交代……”
“罢了。我去把侍卫引开。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几名暗卫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交流,飞快行动。
很快,一只飞镖射出,精准地打在某只灵狼脚边。
灵狼愣了下,仿佛被挑衅,调头往那方向奔去。
“快,放捕网!”
“东侧花圃引诱走第二只!”
“第三只靠近寝院,通知老五放狸猫吸引它走!”
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瞬间展开“调虎离山”大法,配合默契得像早就排练过,场面堪比演兵阵。
百里闻君跑得一头汗,刚转过两道回廊,身后动静终于渐歇。他扶着墙喘气,一边回头看看狼还在不在,一边嘀咕:“可算甩开他们了。”
“谁?”恭叔起夜回来,明锐地发现角落里有动静。
百里闻君吓得一个激灵,正扶着墙喘气的姿势瞬间僵住,脑袋慢慢转向声音方向。
恭叔手里拎着一盏灯笼,慢慢地往这个方向来了。
随着脚步的渐进,百里闻君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恭叔,你怎么在这儿。”青印走得极慢,显然是伤口还在作痛。
“青印。你怎么下床了。”恭叔连忙上去扶住她。
“饿了。出来找些吃的。”青印暗中看了一眼百里闻君躲藏的地方,不着痕迹地转移开恭叔的注意力。
“替你守夜的丫头呢。又跑那里去躲懒了。”
“我让她去休息的。太晚了。我一个人也行的。”
两个人说着话渐走渐远。百里闻君掏出手帕擦了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开始找楚兮房间的方向。
这头楚兮一回府,暗卫就把这事报给了她。如今已经快到她那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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