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分手

　　发泥散发着刺鼻的工业香精味，付钦沅难受地揉了揉鼻子，他的发型肉眼看上去变化不大，依旧是自然的碎盖，为了衬托人物的憔悴，造型师稍加改动，留出几撮头发，夹翘定型。

　　反观沈秋安，他站在背景纸前被两三个造型师围住，层次分明的二八侧背将他整个人衬得意气风发。

　　剧组的定制西装一看就价格不菲，穿在沈秋安的身上挺阔有型，他没有打领带，衬衫随意地解开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付钦沅眯起一只眼睛，喉结轻动，拿过手边的纸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大家再振作一下！”摄影师朝付钦沅招手，“付老师，可以过来了。”

　　沈秋安笑着向造型师道谢，等人走远了又吝啬地收起笑容，付钦沅冷眼看他，心里不是滋味。

　　“下面需要两位老师互相配合一下，我们这毕竟是部双男主剧，要拍点儿观众们爱看的，这样，”摄影师用手示意，“付老师拇指抵住沈老师的喉结。”

　　“吻住他。”

　　摄影师五指捏拢，还撅起嘴表演给他们看：“然后沈老师你要看向镜头，眼神要狠戾。”

　　付钦沅没有想到前后尺度跨越如此之大，有些后悔在连廊上将内心的不满脱口而出，现在可好，心里万般不情愿还是要在镜头前和沈秋安亲嘴，简直是尴尬翻倍。

　　等到向沈秋安靠近，熟悉的气味将付钦沅包裹住，他才意识到那点不情愿和尴尬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要和那位已经分了三年的前男友接吻了，这是何其恐怖的一件事。

　　对戏那点肢体接触只能说是小打小闹，真要动真格儿了，付钦沅首先不知所措。

　　他举起右手，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犹豫不决，凸起的喉结像是在盛情邀请他，而喉结的主人却面无波澜的直视前方，这对沈秋安来说不过就是一场任务，而付钦沅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演员，表演课只教给了他技巧，他却无法忽视此刻的窘迫。

　　纠结之时，沈秋安突然开口：“你连一个动作都要思考半天，到时候开机你拿什么演，大家的时间也是时间。”

　　付钦沅猛然醒悟，他又一个人陷入了逻辑怪圈，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过去的愧疚里痛苦挣扎，现在看来沈秋安压根不计前嫌，在始乱终弃的老情人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索吻”，付钦沅这样畏首畏尾，反倒显得多在乎他似的。

　　付钦沅深吸一口气，拇指划过沈秋安的锁骨，指腹贴着肌肤一路游走，最后落在他的喉结处。

　　沈秋安呼吸变得沉重，付钦沅感受到他的喉结在指腹下失控，颤动着一上一下。

　　“好，灯光准备！”

　　摄影师一声令下，付钦沅像是得到了鼓舞，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吻了上去。

　　快门声响不停，付钦沅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全都聚焦在两人相贴的唇上。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付钦沅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抖动，连带着眉心向中间聚拢。

　　怎么还不结束啊！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付钦沅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满是不解，摄影师宣布这组定妆照的成功，付钦沅在一片喝彩声中放下踮起的脚跟，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工作人员们喊着收工，黄奇奇挎着包走位灵活地钻到他们身边：“沅哥，这组定妆照发布出去网上绝对会炸了！”

　　沈秋安脱下西装放到黄奇奇的手上，解开衬衫袖口对付钦沅说：“时间不早了，黄奇奇定好了餐厅，换好衣服一起吃个晚饭。”

　　卸了妆，那股脚踩棉花的感觉迟迟不散，一直到坐在餐厅舒适的皮质沙发椅上，付钦沅才感觉清醒了些。

　　“沅哥，你的脸好红啊！”

　　付钦沅的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将黄奇奇吓了一跳，本来注意力还在手机上的沈秋安闻言抬头向付钦沅看过来。

　　付钦沅摸了摸脸颊，不想让黄奇奇担心，便随口答到：“可能是包厢暖气开的太足了，热的。”

　　黄奇奇拉了拉领口点头附和：“是有点儿，要不你把外套脱了吧。”

　　付钦沅知道自己大抵是着凉了，坐在空调房里都感受不到温度，只感觉身体里在不断往外冒着寒气，黄奇奇已经上手给他脱外套，他不好拒绝，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付钦沅十指交握，以此来汲取温度。

　　“冷就穿上，不要逞能。”

　　沈秋安伸出食指点了点桌子，语气里带着责怪。

　　这一天里沈秋安不停找茬，付钦沅逆反心上来了，偏要和沈秋安对着干，抬着下巴面露凶色：“我不冷，你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以为了解我。”

　　沈秋安嗤笑一声：“随便你。”

　　黄奇奇大气不敢出，小声嘟囔了一句：“菜怎么还不上？”趁机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传来一声叹息，沈秋安倒了一杯热水，玻璃杯磨过桌面，付钦沅装作看不见。

　　“我的团队会联系你的公司，以后黑热搜你们不用管，这边会帮忙处理。”

　　沈秋安的右腿从容的搭在左腿上，付钦沅对着那只正对着自己的鞋尖发愣。

　　“为什么要帮我？”付钦沅感觉眼眶热的发疼，“你不是恨我，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吗？”

　　沈秋安定定地注视付钦沅，两人在柔和的灯光下无声对峙。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意料之中，付钦沅不再自寻不快，脑袋像是有针在戳，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现在他只想赶紧吃完这顿饭，回家躺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好在没有让他久等，菜很快上齐，餐桌上的三个人各怀心思，黄奇奇看眼色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沈秋安一心挑着菜里的葱花，而付钦沅一股脑往嘴里塞食物，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

　　“对了沈哥，下周开始就要进组了，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和以前一样，不必大张旗鼓，”沈秋安往碗里添汤，想了想补充道，“准备一件厚外套，保温杯，还有暖贴。”

　　黄奇奇吸溜完碗里的汤汁，见付钦沅没有表示反对，举手放在耳边：“保证完成任务！”

　　一顿饭吃到最后付钦沅赶觉筷子好像有千斤重，他快要拿不动，眼前的食物也开始出现重影，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沈秋安情急之下喊了他一声哥。

　　凌晨，A市私立医院。

　　付钦沅先恢复了嗅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涌进鼻腔，他下意识想拿手捂住鼻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按住，想动都动不了。

　　“不要动，等下跑针了。”

　　付钦沅寻声睁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又眨了几次眼睛，人影才变得清晰起来，沈秋安舍弃宽敞的沙发屈身在小小的一张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在看到付钦沅睁眼的那一刻，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付钦沅直勾勾地盯着沈秋安不知道在想什么，自由的另一只手拉过沈秋安的臂膀，将他的手压在半边脸颊下面，挤出了一小团肉。

　　他显然还没清醒，对着沈秋安撒娇：“我好像生病了。”

　　“嗯。”

　　“你多陪陪我吧，生病要人陪才会好得快。”

　　沈秋安看着付钦沅重新闭上眼睛，有几根头发丝戳进他的眼睛里，他胡乱地在眼睛上乱抓，沈秋安替他理好头发，食指蹭过他的鼻子：“我在呢。”

　　付钦沅蜷起身体，捂住自己的眼睛，哽咽着控诉沈秋安：“你骗人，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在······”

　　付钦沅说着胡话，哭得忘我，沈秋安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还要抽纸给他擦眼泪。沈秋安为自己白天的冲动行事感到懊悔。

　　付钦沅不抗冻，是他疏忽了。

　　“你不要对我那么凶了。”

　　付钦沅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威胁别人：“你总是对我那么凶我戏就演不好了，到时候你也得被一起骂。”

　　沈秋安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打得措手不及，只能挑着回应，反正付钦沅现在也听不进别人说话。

　　“你对我好一点吧，好吗？”

　　付钦沅将脸埋进沈秋安的手掌里，嘴唇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扫过那片掌心，他依恋地磨蹭着，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

　　房间里只剩下机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付钦沅睡梦中的呜咽。

　　沈秋安看着人安静下来才慢慢抽出已经发麻的手，掌心朝上搭在膝盖上，上面还残留着付钦沅未干的眼泪。

　　沈秋安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掌心恢复干燥，他攥起拳头。

　　“你那时候说你只是想跟我玩玩，说走就走，怎么到头来委屈的是你？”

　　沈秋安弯腰凑近，将付钦沅挂着水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无奈地擦去他眼角不停渗出的泪水。沈秋安不知道付钦沅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明明自己才是那段感情的受害者。

　　但愿意示弱的付钦沅实属罕见，沈秋安只当是付钦沅主动投降：“我很凶吗？那我改改，以后不要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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