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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谷禾走回自己帐子,坐在火边上待了好一会。阿丽亚分给她吃的,她也只是拿着。
塔娜爬过来看她,“怎么了?”谷禾晃晃脑袋,回过神来和她说话,“塔娜,我想,和哈日,好好,相处?”她用自己不熟练的塔语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话。“应该,用什么,办呢?”
女孩甩了一下自己的辫子,“这也不难办!哈日虽然是个坏脾气,但马儿都是很聪明的,你只要对它好,它都能知道。”塔娜站起来跨过被子坐到谷禾旁边,“你可以给他梳毛。”她怕谷禾听不懂,用手比划着梳毛的动作,“就像人要梳头发一样。”
谷禾点点头,她又问起怎么梳毛,哈日有的时候不让人靠的太近。“你最好要选择有能驯服它的人在的时候,这样他感觉比较安全,就会比较温顺。”难道要在阿斯兰身边?还是算了吧,谷禾心想。
她们吹灭烛火,挨挨挤挤地躺下,塔娜又说起阿斯兰,这几乎成为睡前的固定环节,他在女孩的心里简直是无所不能的。“那些南虞人在他的面前什么都算不上,就像是羊群见了狼一样……”她被旁边的阿丽亚拍了一下,女孩这才意识到谷禾是南虞的人。
谷禾已经半梦半醒,这也说得没错,她见到阿斯兰就像是羊见到狼一样,阿斯兰那双眼睛吊起来看人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帐子里归于宁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的燃烧声,梦逐渐填满了屋子里的空气。
夜里,塔娜推醒她们,“什么声音?”阿丽亚竖起耳朵听,那是狼群在嚎叫,这声音并不近,金帐没有回应,巴雅尔不在,这就意味着阿斯兰也不在。谷禾有点害怕,她从来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草原的夜里,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黑暗只会加剧人的恐惧。
“阿斯兰又犯病了。”阿丽亚低声说,“没事的,他应该出去了,天亮再说吧,睡吧。”
“阿斯兰怎么会有疯病呢?”塔娜问。
阿丽亚把她按回被子里,“睡吧。”谷禾缩在被子里,她又想起那些传言,关于他身边的狼群,他吃人的消息,或者更多说他神出鬼没像梦魇一样出现在南虞人的后方的事情。她又掖了掖被子,明天还要早起呢,快睡吧,谷禾,她安慰自己。
日出东方,谷禾往金帐门前走,她才发现连门前的守卫都不在。她又去看马厩,哈日也不在。嘎玛招呼谷禾去熬黄油,她说好,马上就来。她悄悄掀开金帐帘子的一脚,火已经熄了,谷禾才确认阿斯兰不在,她抿起嘴巴笑了笑,跑走去熬黄油。
她第一次做这些事情,基本上是别人告诉她要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桶又一桶的新鲜牛奶倒进来,锅上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谷禾觉得她的心又被填满了。到阿古如部的日子很苦,但是人们关系都还好,帐子里的姑娘都逐渐把她当成是她们中的一员,那些阿妈们虽然沉默,可也没有发难她,这都已经很好了。要说什么不好,那就是金帐里的那位大汗,谷禾害怕他。
天好,部落里的人都在外面聊天干活,好不热闹。谷禾把袖子挽起来,辫子也盘起来,灶火的热气烤得她脸红红的。她只顾着搅拌锅里的牛奶,没看到旁边的军帐里都是看她的小伙子。谷禾是个纯正的南虞长相,相比塔族姑娘而言骨架子小一点,并不是高眉深目的长相,月眉星眼让她显得更温柔些。
先头阿古如军中以为她要不然成为一个犯人和裴晋川一起生不如死,要不然成为一具死尸,不成想阿斯兰手下留情只让她当了一个侍从。那些战士们聚在帐子门口看她,偶尔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塔娜抱着一桶牛奶跑过来,“你们这些人!没吃够阿斯兰的鞭子吗?我看你们都想去和敖恩作伴了!”
牛奶桶“咚”的一声被塔娜放在地上,溅出来一些,“不打仗了就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小心战马腿不会打弯摔死!”那军帐的帘子一下子被人摔下来,“塔娜真是个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她是哪族人,说这些话。看看怎么了,真是的,阿斯兰都没说什么,让她出来干活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这帮军汉一起发牢骚。
谷禾后知后觉他们吵起来是因为自己,她劝塔娜说没事的,不过就是看看,看看也不会怎么样。“这些人,一天不□□练,连马都不喂了!”小姑娘气鼓鼓的。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谷禾脑门上生出点细密的小汗珠,拿着铲子在锅里搅拌。金帐传来一声嘶鸣,谷禾抬眼去看,阿斯兰一身灰白色的狐狸毛外袍坐在哈日背上,从马上扔下来一个人。
“大汗,这是……”围过去的军士问他。
“没有我的号令,阿古如部一个人都不能出去,尤其是南下。”他的马鞭点了点地上的人,“他忘了。”阿斯兰翻身下马,踹了一脚那人,使他翻过身来露出来脸。
“难道是那使团的人?”南虞的长相却穿了一身塔族部曲的衣服。阿斯兰并不惊讶,“不一定,查查是谁的人。他不是什么高明的探子,还以为自己夜里就可以跑出草原,痴心妄想。”
随谷禾来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阿斯兰杀了大半,留下一批年轻力壮的分到各家。他看那死了的人倒不像是要跑去南虞的,这离灰城一代骑马少说也要走两天,更不要说他一个人走,看起来他是要往其他部落跑,本应该有人来接应他的,只不过他没等到就被阿斯兰一箭射死了。
这场仗打到现在,南虞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塔族也没有想象中强大团结。
阿斯兰问起安达有没有来信,信使说骨都侯传话,一批茶叶和糖已经在路上,他派人押运并有斥候开路,请大汗到时安排人手去接应。他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叫那个南虞人来。”
谷禾进金帐的时候阿斯兰刚刚脱下那灰白色的狐狸毛的大氅,谷禾习惯性地去拿过,她这回非常注意地没有碰到阿斯兰,只是接过了那油光水滑的皮毛。阿斯兰冷眼看着她,手拉住大氅,“做什么?”
谷禾稍显错愕,“给主人挂衣服。”她觉得自己又在讨阿斯兰的嫌弃,连忙放开手,低头站在旁边。他的视线上下扫了扫谷禾,轻笑一声,“呵。”拿着衣服的那只手伸出去。谷禾连忙接过去,她从前伺候嬷嬷也是这样的,嬷嬷高兴她就能稍微轻松点,多吃点。谷禾没想到那大氅那么压手,又重又滑,她赶紧把它挂上。
“会写字吗?”
“会写一点。”谷禾不敢说谎,她只会写一点简单的字。裴大人把他们一批几个女孩送进宫中,当时的教习嬷嬷以为能够从这搭上裴晋川裴氏,就让她们学过几天认字写字,想着未来若能到哪个娘娘那做点事。只是如此几个月,嬷嬷发现裴大人根本就不在意这几个女孩,直接发落她们去洒扫庭院,洗衣做饭了。
那就够用了,阿斯兰叫她,“把这东西抄一遍。”阿斯兰坐到侧边,伸手点点他的桌子,“在这写。”
谷禾摸摸鼻子,走到桌子边上拿起笔来。那上面的字她认不太全,有的字她照猫画虎在那描写,阿斯兰在她旁边,她紧张得笔在手里抖,写字歪歪扭扭的。大意就是塔族要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谷禾在心里默念,这数字和她们去清点出来的不一样,不知道这是给谁的。
她写好,放下笔轻轻吹了吹墨迹,双手把信纸呈给阿斯兰看,她很注意没有碰到阿斯兰的手。那字就像是刚开蒙的孩子写的,若是南虞的那些大人们看了估计会笑出来,不过阿斯兰不在意,他只是需要一个陌生的笔迹。
在那之后,阿古如部的一切开始动起来,各家都在维持日常生活的同时开始收拾东西,谷禾看到军马的粮草换了品种,营帐前的战士也更换得越来越频繁,信件雪片一样送到金帐里,信使的马蹄踏过小路,跃过走的慢的小羊羔。阿丽亚说,这一切都在为了开春金帐南下做准备。
“敖恩呢?”阿斯兰在擦拭他的弯刀,刀刃寒光闪闪,阿丽亚和谷禾正在金帐里打扫,谷禾把挂在木头架子上的硕大牛头骨拿下来,用湿布擦拭描金的木构架。
“还在自己帐子里呢。”阿丽亚放下手上的活,“他不敢见您。”
阿斯兰举起那把刀,“不敢见我?有胆子藏女人,没胆子见我吗?去告诉他,我要他打前锋。”他站起来刀也入了鞘,“我要你和敖恩先南下,带一批正年轻有劲的人和安达的人汇合,现在灰城带外面搭好把式。”
“安达有消息了?”阿丽亚问。
阿斯兰答非所问,“我会等开春压着大部队到,到了地方,一切都听安达的,你要看好了敖恩那个没脑子的。”
阿丽亚先出了金帐,谷禾在她身后。
“到了灰城,我要你一步不错地跟着我。”谷禾听见这话回过头看他,阿斯兰那张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大汗。”谷禾终于问出心底那个问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或者说,我们之中难道有什么吗?”
阿斯兰没有杀死那个来和亲的假公主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借口刺激裴晋川,是因为他要一个筹码给南虞施压,可这个假公主没有活得好的理由。他是草原的王,他为什么要一直要自己断了回南虞的念头呢?她可以是衣衫褴褛的部曲,就像是牢狱之中的裴晋川一样,为什么阿斯兰选择让她当这个穿着塔族衣服住在毡帐里的侍女,让她从此当一个塔族的孤女呢?
他没回答,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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