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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偷吃
姜尚儒捡起钥匙,隔着栅栏伸出手去,果然能打开牢门。大喜,迈步就出去,又头皮发紧,收紧脚步,这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圈套?毕竟这块白绫与引诱他去御花园那一块的质底一摸一样。
留下是必死的,有那么多人目睹了的审讯过程,恐怕只等将审判文书签字画押,上交存档后便要杀头。
出去也是危险重重,但是……或许能逃脱呢?
他将白绫藏进衣襟,一脚踏出牢房,开启逃亡之旅。
天已经完全黑了,月黑风高。
出门的路异常顺利,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
慎刑司距离太监所不远,沿着御花园幽暗的游廊疾步,他口中念念叨叨的:
“还想让我去找太子妃?想继续陷害我吗?是不是想说我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杀死那个该死的小太监,又越狱,然后绑架太子妃,最后绕过签字画押,直接让御林军乱箭射死我?臭老东西,心真黑。我才不上当……”
腹中饥饿,他想去御厨房找点吃的。
估算时间,此时正当各宫用完晚膳,御厨房里热火朝天地收拾东西,人多嘴杂。不知道现在宫中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被抓了,万万不可前去冒险。
远远看见藏书阁的高楼耸立,旁边就是王室祠堂。祠堂里每日都有新鲜供奉的果子和糕点。
“里外是个死,吃饱上路也不用当饿死鬼。王室供品怎么了?我伺候你们三十年,就换来这样的结局吗?吃你两口,就真能遭到报应吗?……”
“没有王公贵族会在晚上前来祠堂,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做过亏心事,都不敢自己面对老祖宗。”
“老祖先真的能显灵就好了,为我做个证明,告诉他们我没杀人。杀人犯是那个老不死的古恩海。”
姜尚儒心里默默念着,推开房门,里面烧着炭盆,暖烘烘的,四周点着一圈蜡烛,桌上的供品色香味俱全。
他顾不上细想,冲进去大快朵颐。
供桌中央是用面做成的牛、羊、猪。姜尚儒将牛角掰下来吃了一口,又干又硬。姜尚儒不知道此次出逃需要流浪多久。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出过宫了,对外面的一切充满恐惧。他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将这些大面疙瘩放进去。
旁边是稻、黍、稷、麦、菽分别盛在五鼎中,象征祈求祖先保佑社稷根基。可是今年雨水少,粮食歉收。他在宫中也听说外面饿死了很多人。看来祖先的保佑有事并不灵验。
应季水果有保佑平安的苹果,保佑吉祥的橙子,保佑如意的柿子。这不是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扔进衣服里,带着路上吃。这些水果都是供品,品质极佳,他这辈子都没吃过一次。
他一抬头,看到用来祭祀的三酒:清酒、醇酒和米酒各有一壶。
“既然要逃命,自然要清醒一点,酒就不要喝了。”
真正想吃的是五色糕:如意糕、定胜糕、云片糕、枣泥酥和桂花糖。他每样都吃了两块,将剩下的放入衣服中。果然是御制供品,放硬了都好吃。这些糕点他常吃,每次去各宫教导娘娘手下的时候,都会得到打赏。
想到那时候的日子,舒心,畅意,安全,富足。再看看现在的逃亡生活,肮脏,饥饿,凶险,孤独。他的脸上留下两行老泪。
“我都这个岁数了,为什么要遭这个罪?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那些奸恶暴徒反而能安享晚年,我……我这么好的人,要当逃犯?……”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一口枣泥酥噎住,他急忙端起东西喝下去。甘甜淳烈,却是那白玉瓷壶装的醇酒。
真香!
“王室贵族什么正经事都不干,任用佞臣,天天酒池肉林。我呢?我每日兢兢业业地干活儿,从睁眼干到闭眼,一辈子没喝过一口酒!凭什么?”
“为什么不能喝?我偏要喝?今天我就要喝个痛快!”他将醇酒全部喝下肚,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酒壮怂人胆。姜尚儒松开裤腰,抓起桂花糖大咬一口,又喝一口米酒。
“你把桂花糖全吃啦?”
身后响起脆生生的一个声音响起,吓得姜尚儒从桌子上滚下来。
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身材瘦小,却不柔弱。她的脸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这不就是太子妃?
对对对,这就是太子妃。那个抱着太子大哭,祈求太子下水救人的太子妃,那个在小院儿里学礼仪,每个动作都记得牢的太子妃。
她来这里干什么?她是一个人吗?
“尚儒公公,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儿偷吃?”少女问得敞亮。
“你先进来,把门关上。”
……
两人对坐,大卞国王室列祖列宗在后面看着,没有人说话。
“你犯什么事儿了?也是来罚跪的吗?”太子妃先开口。
“罚跪理应有侍女跟随,你为什么是一个人?”姜尚儒根据太子妃的问话,反推出她在这里的原因是罚跪。
“我?顶撞了太子……周嬷嬷为我求情,罚她去洗衣服了。”
“另外那个呢?机灵的小姑娘,哪去了?不跟来吗?”
“她死了。”
该死,太子妃就是给这个求情,怎么忘记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
“你……”
太子妃又问道:“你要逃出宫去吗?”
啊?她都知道了?
“你一个人逃不出去,你不会武功。就算钻狗洞出去了,外面的人都饿极了,很快会围上来吃掉你的。”小姑娘的语气稳稳的,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凉意。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藏书阁在哪里吗?”
两个人同时问出一个问题。
“什么?”
“听说大卞国建国千年,藏书数不胜数。里面记载着天底下所有的事情。我想,这辈子能自己进去看看,没人打扰,自在翻阅的机会,可能只有今夜了。身边的人都不在,没有人看着我。可是我不知道藏书阁在哪里。刚才出去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尚儒公公,您行行好,告诉我行吗?我不告诉别人你藏在这里,你还要吃什么,我可以帮你去御厨房要,只要告诉我藏书阁在哪里。”
“你若是想出宫,我也可以给你银钱……虽然我有的也不多。”
姜尚儒心想:“去藏书阁偷基本天下至尊的武林秘籍,将来出去了,能保护自己,免得像姜财主一样身首异处,不也很好吗?”
主意打定,两个人一同前往藏书阁。今夜的藏书阁,只有门口两个小太监执勤。如何引开这两个人呢?
两个人躲在树影下,想办法。玉周全:“咱们回去,把祠堂点了。他俩跑去救火,咱们就能进去了。”
“祠堂是宫中最重要的地方,着了火,所有的人都会过来。”
“而且大家都知道我今夜在祠堂罚跪,事后我若是烧死了还好说,没死也得被他们拷问致死。”
“你是太子妃,走过去让他们走。他们必须听你的。”
“然后呢?你逃走了,我在宫里受罚吗?”
要是有古恩海那两下就好了,扔两块石头过去,他两个就晕倒了。
“咱们一人躲一边,发出声音引他们过来。”
“然后呢?打晕他们?”
“对。”
“你这么小的小女孩儿,心里的瞎主意还真多。”
“那你说,怎么办?”
“……”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一颗石头掉在地上。两边的树影下,玉周全和姜尚儒一人举着一块大石头,等待守门的小太监过来查看。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径。
又扔了一块石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宁静中划破一切。
对面还是没有动静。
“你们太监真懒……”
“你说什么呢?”
“你看,那两个人都靠着柱子睡着了……”
睡着了?真的睡着了吗?
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心照不宣地脱下鞋,轻轻从两个太监身边走过去。
进入门里,又关好门,从里面锁好。一切顺利得很不寻常,两个小太监完全没醒。
姜尚儒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哼!我小时候执勤,从来不睡觉。我在宫中办差三十年,就没犯过一次错。若不是……若不是……我今日非将这两个治罪不可。”
黑暗中,一把闪烁寒光的匕首伸出来,准确架到姜尚儒的脖颈处。
感受到凉意,那颗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大侠!祖宗!饶命!我这就走,不知道您在这里。”
“闭嘴。”黑暗中的声音明显是个女的。
“啊!”玉周全看清楚室内突然出现的第三人,不小心喊出声。
“嘘!嘘!”姜尚儒忙向屋外看去,两个太监依旧没醒。就这样一扭头,匕首的锋刃在皮肤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慢慢渗出来。
“不会醒的,他们中了我的迷烟,会一觉睡到天亮。”黑暗中的第三人放开声音说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玉周全小声说:“是跳舞的姐姐。”
什么跳舞的姐姐?姜尚儒不明白眼前单纯明亮的太子妃在说什么,满脸疑惑。
“是……是穿露背装跳独舞的姐姐,太子的册封礼上。”
金虞姬。
这三个字出现在姜尚儒脑海中的时候,他心里压抑的委屈一股脑涌出来,也不管脖子上架着的匕首,转过身来盯住对方。
“你这个妖女,怎么又回来了?你跟我去慎刑司,跟他们说清楚,那个小太监不是我杀的。”
金虞姬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胳膊被姜尚儒拉住,就要往屋子外面带。情急之下,金虞姬左脚弹跳,右腿直接攀附在姜尚儒的身上,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从反方向抽出自己的胳膊。又用玉足轻点姜尚儒的大脑袋,身体弹射出去,稳稳落在地上。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眨眼之间,没有一丁点声音。
玉周全忍不住夸赞道:“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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