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明珠昭蕙芳

　　“郎君，属下已细细打听，”陈康躬身抱拳，身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外人听到，略带着些凝重的语气，“云溪县附近的山匪愈发猖獗，但凡有商家车队路过此地，无一不是钱财货物被洗劫一空。”

　　他抬眼望向郎君，只见郎君未有什么反应，喉结滚了滚，又继续道：“更蹊跷的是，几日前县里沈府的郎君乘马车路过此地，遭了山匪埋伏，如今还在榻上躺着昏迷不醒。而……而太子殿下失踪的时日，恰与此事凑在一处，难免……”

　　谢君意未发一语，只斜倚在梨木凳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落在桌面，轻抬又落下，‘嗒——嗒——’声响在寂静的客房里格外清晰。

　　陈康仍是躬身抱拳的姿态，目光望向那只叩击桌面的手上，连呼吸都放轻几分，莫名觉得这声响让他浑身发紧。

　　“山匪横行，官府为何不派兵剿匪，反倒让百姓在水火中煎熬。这官真是当得好生威风啊！”

　　谢君意嘴角微微上扬，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眉眼依旧是惯常的平和，声音平缓，语气却冷得让人心里发紧。

　　“明日早些赶到云溪县。”

　　“是，郎君，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陈康转身离开，脚步放得极轻，未敢发出半点余响，只在跨出门槛前微微颔首，才稳步退去。

　　“吱呀”的声音传来，门被关上了，客房里就只剩下谢君意一人。

　　谢君意将杯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声音裹着几分凉意：“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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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卯时，姜卫与秋寻雁如往常般推着木车前往集市摆摊，唯一不同的是身旁跟着个姜盛安。

　　姜盛安向来睡到自然醒，如今一下早起，倒还不适应，跟着爹娘身旁，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嘴里嘟囔道：“这时辰，怕是鸡都没醒透……”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轻响，秋寻雁的手掌已经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力道不重却着几分促狭的嗔怪，语气干脆利落：“说什么呢？赶紧过来摆摊。”

　　姜盛安被拍得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些，捂着后脑勺撇着个小嘴道：“知道啦，知道啦。”

　　……

　　往日里大多是昭愿随爹娘出摊，替他们分担些辛劳，闲时便会往集市的铺子里看看可还招人。

　　昭愿去过首饰铺当伙计，掌柜觉得她手脚麻利、性子温和，想来不会惹什么麻烦就招她进来。干了快一年了，接待顾客温声细语，更难得是手脚干净、账目清晰，还没有过半点差错。

　　掌柜的有心提拔她，可天有不测风云，首饰铺东家的侄子想来铺里学做生意，掌柜碍着情面，只能腾位置，也安慰过昭愿，让她不要过于在意，日后若还有什么机会定会向东家引荐她的。

　　既是如此，昭愿便只好作罢，提拔之事虽未能如愿，终究是有些可惜，但掌柜给她额外添了月钱，也算不枉这一年的勤勉辛劳。

　　昭愿原以为自己会在首饰铺踏踏实实干下去。她畅想着自己能一步步往上升，终有一天能执掌一铺，做个抵挡一面的女掌柜。她甚至对着一家人絮叨这件事。

　　可谁料春寒为消，枝头才绽放新绿，她终究还是离开了首饰铺。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安稳梦，终究还是碎了，连带着给家人的念想都成了落空的怅惘。

　　今日随没跟着爹娘，却还是在卯时睁了眼。听到院里的木门“吱呀”了一声，就知晓爹娘还有小弟已经出家门了。

　　昭愿轻轻掀开盖在身上的细布薄被，换上一身家常素裙，裙摆上用银灰色的丝线绣着几簇细碎的兰草，绣得栩栩如生。

　　她抬手理了理裙腰处的系带，指尖轻轻抚过裙摆的绣纹，描绘出兰草的轮廓。

　　昭愿来到厨房随意地吃了点，心里还在默默嘀咕着：“也不知怎么样了？”

　　前几日沈府贴出告示招厨娘，昭愿的好玩伴李秀秀兴冲冲寻来，拉着她的手撺掇道：“咱们一起去试试呗？沈府是大户人家，若能选上，月钱定少不了的。”

　　昭愿却摇了摇头，为何？她只会做些简单的饭食，如清水煮面，蒸馒头，煮粥之类的，谁家大户人家会吃这些啊？那些贵人们怕是日日吃着山珍海味，她这点皮毛去了也是平白惹人笑话。

　　昭愿婉拒道：“我这点本事就不凑什么热闹了，倒是你，你的厨艺我可知晓的，若是能选上，得空了也好替我寻寻，府里可还招些粗使的活计。”

　　李秀秀用手拍了拍胸脯，眼里闪着雀跃的光，语气带着几分爽朗：“放心，姐妹发达了也不会忘记你的。”

　　忽然，“咚、咚、咚”。

　　院里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力道轻快又不拖沓，瞬间将她从沉浸的回忆中敲醒。

　　昭愿想着不会是秀秀回来了吧，不然谁会一大早敲别人家门，随即抬步往门口走。

　　果真是她。

　　推开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晨光恰好落在那张熟悉的人脸上，眉眼弯弯、笑声清脆，正是前几日同她念叨沈府招工的李秀秀。

　　她的发髻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上半身穿着青灰色的短衫，下身穿着百迭裙，裙摆处绣着素色滚边，一瞧便是沈府统一发的衣裳。

　　李秀秀朝着昭愿转了一圈，眼底充满欢喜，兴奋道：“昭昭，你看我，怎么样？”

　　昭愿也被秀秀身上欢愉的气氛感染到，笑眼盈盈，抓住她的两只手摇了摇，“我就说你能行的，我可是吃过你做得饭，简直是美味至极，沈府也算是有点眼光的。”

　　李秀秀又继续道：“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府里还要招丫鬟，说是伺候那个昏迷不醒的郎君，你可要去？”

　　昭愿有些犹豫：“还有其他的吗？”

　　李秀秀思索片刻，“嗯……有倒是有，不过人家招的是小厮，是短期的，夜间看门的，你是女子，怎能过去？”

　　秀秀看到昭愿纠结的表情，缓缓道：“其实我觉得伺候沈郎君倒是不错，人是昏迷的，想来也不用担心被打骂。平日里多用心些，说不定老太太心善还会给点赏赐。”

　　昭愿胆子不大，着实有些害怕那群贵人，生怕哪点没注意到就被打骂，何况听他人说起过有些贵人很是刁钻。夜间看门，这看起来还可以，里那些贵人们远些，只不过有些担心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昭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眉头微蹙，凝思半晌，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决断，缓缓开口道：“我装扮成男子模样混进去，夜里黑灯瞎火的也不一定看得清。”

　　话音刚落，李秀秀惊得眼睛瞪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随即她凑向前去，轻轻捏了捏昭愿的手，担心道：“我与你自幼时相识，你若是做出决定，我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只不过我和你的家人都会担心的。昭昭，不若你再想想？”

　　昭愿解释道：“若是想当丫鬟，我早几年便去了。你可还记得最那头王家的女儿，不就是去当丫鬟，也不知发生何事竟然没了性命。最后那家人只拿了些银钱，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她抬眼望向秀秀，语气带着几分坚定，“你也说了只是短期的，夜里本就少与人打交道。只要我藏好女儿家的身份就好，万事只需小心便可。”

　　李秀秀看着昭愿认真的姿态，无奈道：“你既已作出决定，我可有拒绝的道理？好好休息，酉时你再去沈府，我会带你找管事的。”

　　昭愿脸上露出笑容，朝秀秀撒娇道：“秀秀，你真好。那我就祝愿秀秀能够尽快成为一厨之掌，早日挣上大钱！”

　　李秀秀也满心欢喜，虽然两人没干同样的活，但都在沈府，可以互相照应，陌生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人总归是开心的。

　　便语气轻快道：“往后夜里，我若是得空，便偷偷给你捎些热乎吃食，你不是常夸我厨艺了得吗？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秀秀突然之间想到自己是请了假的，也该回去了。

　　于是开口道：“欸，不聊了。今儿能出来不过是和管事请了会假，时辰也差不多了，先回去了。”

　　昭愿望向秀秀离开的背影，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她才抬手合上木门，门轴“吱呀”一声，遮挡住了门外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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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市上吆喝声此起彼伏，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混着集市的吵闹声传进车厢。

　　陈康勒住马缰，侧身对着车内朗声道：“郎君，前面便是集市，再往前过两条街就到沈府了。”

　　车厢内铺着软垫，谢君意身着月白色云纹锦交领长衫，身姿挺拔如松，指尖轻叩膝头，眉峰微蹙，正思索着进入沈府的方法。

　　突然听到陈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语气平缓道：“不必直奔沈府，先寻一间客栈稍作停歇。”

　　马车抵达客栈门口，陈康翻身下车，将车厢的帘子掀起。

　　谢君意缓步而出，抬眼望去客栈门楣上悬挂着四个大字“悦来客栈”。

　　“去寻个算命先生来，稍后随我同往沈府门前一探虚实。”

　　“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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