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绵绵

　　立春之日，久违的暖阳又开始眷恋了大地，我不忍驳了乐安的请求，以送嫁女史名义陪她到乌桓成亲。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刘文城作为兄长主持送嫁一事，同时代表皇家到乌桓修好。想到数月往来要朝夕相处，我有些担心，又答应了乐安，也只好走着看，尽量低调不予他接触。转念又一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送嫁队伍庞大，未必就能够与我接触，我也是太看得起自己。
　　队伍一路北上，还未褪去寒气北地仍旧有些萧瑟，所过州郡迎驾、送驾没有不周到的，乐安看着新鲜的景色，早已忘了远离故土的愁绪，一路上像是游历一样对什么都新鲜，我问她，他答道：“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与其自怜自唉，倒不如及时行乐。”看着她快乐的模样，我也放心。不知不觉已进入幽州地界，乌桓单于大帐就在幽州北边，虽处边远之地，但水草风貌、气候怡人，他们的先民千百年来在此以渔猎采集为生，近些年与大周交好，两方对匈奴成合围之势，乌桓的王国版图日渐向西扩展。
　　抵达乌桓京都辽城外三十里，单于铁力居亲自迎接太子一行，迎亲队伍乌压压的望不到边，足见乌桓对迎娶公主的重视。迎亲晚宴在乌桓王庭，这边没有成亲之前不许见面的规矩，对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约束，所以我陪同乐安也一同参加了接风宴。乐安第一次见到他的未婚夫婿，两人相视都有些脸红，却也忍不住要偷偷多看几眼，我第一次看乐安如此羞怯的样子，低头偷偷打趣她，看得出两人都不嫌弃彼此，这算是好的开始。
　　接风宴上，乌桓王族全部到场，单于的两个弟弟左贤王、右贤王，庶长子哈日格均就坐，梦里就是这三个人合谋暗害赫连，逼死单于，并将哈日格扶上单于之位，大周后来救出乐安，剿平叛乱，但也造成乐安一世的孤独与牵挂。我默默地看向台上与单于同坐的男人，这次与梦境不同，他亲自送亲或许可以改变些什么，我虽痛恨他的薄情，却从不质疑他的能力。觥筹交错间他正好看向我，我慌忙移开视线，再看他是低头饮酒轻笑，我自作多情觉得是在笑我。宴毕，将吉日定在十五日之后，两个新人也可熟悉一下，省的尴尬，我对他们的规矩倒是有些赞成。
　　夜晚，我与乐安同塌而眠讲着小女儿家的私房话，我打趣她今日见到赫连世子的娇态，她无言可对便来挠我，两人笑作一团，她说到：“好你个绵绵，等你日后嫁人，我就是再远也要回去打趣你一番。”打闹一番两人都也些累了，我撑着睡意向她提醒道：“今日席间看到赫连的两个叔叔，他们好像与那个庶出王子关系很好，左右贤王可都是手握重兵的人，想来乌桓的王庭也不太平。”她测过身来：“你看出了什么？”我回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公主你自小长在皇城，对于权力斗争想必比我更懂，再亲的骨肉遇上人性的贪婪也得让路。我不是挑拨，只是赫连世子的安危与你的安稳息息相关，你可得小心。”她回道：“过几日她若来找我，我便旁敲侧击的问一下。”二人无言，自是一夜好眠。第二日才用过早膳，便有人过来请，说是赫连世子邀公主出去游玩，这里民风淳朴，对女子没有过多约束，乐安又是个好玩的性子，便答应了要去。我婉拒了乐安一同前去的邀请，和明珠一起在乌桓准备行管内闲逛。走至一处回廊，一内监拦住去路，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第二次再见到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只能强装镇定。从内心来说我是极不愿再见他，看到他就想到那没有尽头的高墙牢笼。我被叫的坐在他对面，内监奉上清茶。他还是如我第一次见到那般嘴角总有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室安静，虽是春暖花开之际但北地仍旧寒冷，又是和他共处一室，我不自觉的搓着双手。沉默忽然被打断：“娘子可是又觉的冷？”这话听着没错似乎又哪里不对，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道：“这乐安也不够意思，她自己与那未婚夫婿出去游玩，独留娘子一人在这行管，显得我皇家不周到。”我回到：“公主自是邀臣女一同前去，但臣女觉得公主与世子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臣女跟着不便。”他低头边喝着茶又说到：“娘子这般识大体，孤恨欣赏。孤一路上看的出，你与乐安都是爱玩的性子，要你一直呆在这行管想必没什么意思。今日单于邀孤一道视察北地防线，娘子倒不如一起去，就当是游完了。”我正要拒绝，他接着开口道：“孤一番心意，娘子不要辜负了。”这句话道叫我无力回绝。话刚说完，有人通报，他扫了我一下：“这身装扮倒是正好，娘子什么也不用准备跟着孤走即可。”
　　我像是被一根绳子拉着似得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明珠好奇的看着窗外，说到：“那太子殿下倒是很好，知道娘子你无聊特意带我们出来。”我们在单于的带领下，来到一个乌桓部落，此处在两地边界，从北望去就能看到书中才能见到的长城，蜿蜒曲折像一条巨龙横亘山脊，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壮观景象，内里兴奋不已，拉着明珠往那最高处跑，哪里看的出是天天吃药的病秧子，刘文城叫一中郎将邓现和几个护卫一旁跟着。
　　站在高处我才看到长城峥嵘如鬼工般的气势，心荡神怡，显出人在这天地万物之间的渺小。“好看吗？”一个声音出现，我回过头，刘文城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只向远处看去，说到：“你可知此处长城是何人修建。”我答道：“贾生有云‘始皇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可此处长城却并非蒙恬修筑。此乃燕地，史书云燕昭王使秦开作人质诈降东胡，后击溃东胡，设五郡、修长城。”他看样子有些诧异：“想不到，娘子对于史籍颇有些了解。”我有些不忿说到：“你们男人定以为女娘只需针织女红、生儿育女，可我们也是人，你们男子喜爱的经史子集我们也喜欢，只不过这世道不给我们机会罢了。”他叹了口气回到：“娘子高见，倒是较孤惭愧。”我知道刚才说的话在他看来轻狂无理，但却舒畅。远眺皆是苍茫大地，耳边传来高处呼呼的风声。刘文城说：“虽说天气见暖，这北地的风还是烈，我们回去吧，以免吹多了受寒。”我回过神，跟着他向驻地走去。
　　部落内，早已摆好筵席、设好校场，烤的焦香的牛羊肉的味道传来，刺激每个人的味蕾。我坐在刘文城下手，看着校场内比试。乌桓的女人们与中原女子的柔弱不同，此刻正和男人们一样骑马射箭，身姿矫健、眼神坚定，虽粉黛未施却有不输中原女子的另一种美感。正当我陶醉在其中，耳边再次传来刘文城的声音：“看的这么入迷，下去比试一番如何。”乌桓单于说到：“欧，小王素以为中原女子尽是削肩素腰、弱柳扶风，听太子殿下话里的意思，这位娘子也通骑射，小王倒是忍不住想一饱眼福了。”我也不扭捏，索性站起来大方的回禀：“既如此，小女献丑了。”
　　校场中间，你争我夺好不热闹，我策马拉弓赢得一片喝彩，蓝天白云、绿草茵茵，不远处绵亘的长城和高处大雁在鸣叫，在这广阔天地没有尔虞我诈，是较量间的互相欣赏，我觉得此刻太阳的光辉只照耀着我，拉弓初见迎来满堂喝彩。我回头望去，刘文城认真的看着我，眼神里确实却有我读不懂情绪。
　　日暮，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见到乐安，她打趣我倒：“好你个绵绵，听说我刚走太子兄长便带你出去玩了。”她面带狡黠向我凑近：“我长这么大，从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体贴，他那个铁板一样的人也会带人出去玩，你不知道我有多吃惊。你是不是觉得他很不错？”我笑道：“才没有，我到觉得他身边那个叫邓现的中郎将不错呢。”说完，我去洗漱，看到乐安微张的嘴，正好塞一颗葡萄。
　　待两人躺下，我问与赫连世子相处的如何，乐安瞬间脸红。她还打听了乌桓的情况，原来乌桓自归顺大周以来，大周皇帝便将嫡子册立为世子，引起身为庶长子的哈日格的不满，加之两个叔叔因与单于有些嫌隙，三人便结成一党，奈何周朝势力才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单于一直头疼的事，不过好在辽城内单于军队在赫连手里。我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这次来此处结亲，恐他们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尤其大婚在即，这几天辽城来往人员繁杂，难免混进些不轨的人，你要提醒世子多家小心。”乐安点了点头。今日两人游玩都耗了体力，不一会便抵挡不住困意纷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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