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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休沐歇下的沈构,居然更加安静了。
卯时晨起、梳洗,除却小厨房送了餐点过来,基本不会离开罗汉榻半步。整个人窝在裘衣里,只有实在不耐烦,才会施舍几句话打发她。
竟比上衙的日子还要无聊几分。
但也有好事。
由于她成日睡不醒,霸占了沈构温书的地盘,夜里睡觉的地方也终于改到了床上。
——虽然过程不太体面。
她趴在引枕垒出来的界限上,施施然打了个哈欠,正感慨着雪天还是被窝里舒坦,眼前忽被人影晃了一下。
沈构冷冰冰地盯着她,给了两个字:“起来。”
自鸣钟还没响几声呢。要她起来,怎么可能?
赖床这一套,她在罗汉榻上便得心应手,现今钻到了架子床内,更是如鱼得水。卷着属于她的被窝就整个钻了进去,闷闷道:“我不要。”
沈构纠了纠清隽的眉,将尚染着寒气的外褂甩到衣桁上,直接扯住了被褥子。
其实这些天叫她没有分寸的动手动脚,他早有些脱敏了,但陡然自己主动上手,仍有些羞赧,只象征性地薅了一把,“车马已经备好了。”
“大冷天的出什么门,你不怕冷吗,我不要!”
嚎起来倒是挺精神的。
沈构叫她气笑了:“想去的也是你,时间也是你定的,闹什么性子。”
什么时候她定……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云岫在榻上仓皇挣了一下,踉跄着爬了起来。
今儿是除夕,沈构答应了同她再去一趟大相国寺。
……
她珠钗坠了满头,在踏踏实实开始睡觉后,便也开始像模像样地拆卸,每日摆在榻边上。
于是囫囵自被中钻出来时,乌发还是蓬松的。
没话找话,她勒令沈构:“算君子吗?连女孩子梳妆也瞧。”
沈构平白任她捱了一上午,又这样被无理取闹的指摘,一对薄唇压了一下,很显然给足了年节的面子才捺住无语,点点头切齿道:“好。”
可他当真拂袖去了,云岫心底又有些毛毛的,腾空正了衣襟,赶去追他。
她思维惯来敏捷,仅是一眼觑到了他白裘挪过位置,嘴边打趣的话便刹住了车,一迭声疑窦道:“你早上出门啦?远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咱俩之间的距离有些奇怪?这一早上我居然能好端端睡在榻上欸!”
沈构垂眸,理着襟口袖边没搭理她。
她只好再近了些,讨巧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但边界这个事不能不管,一面观瞻着他的眉目,她继续有商有量道:“好好穿衣服,先别动,让我试试究竟能离多远。”
然而,这番顾自的尝试在迈出了没几步就顿住了。
一股轻柔的力量截下了她的拔足,推搡着她踉跄退了回来。
沈构目光自锁扣袖饰的动作上抬起,觑向她,在她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又纵着边界压迫了她一下。
!!?
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拳,束带、坠饰快要琅琅撞在一起,云岫呆呆的屏息才泄出一点儿。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睃巡过沈构冷淡的表情,“你……”
他无疑是存在警告意思的。
可觑见对方懵懂且毫无防备的模样,他又很少见地心虚了一下,翕动着唇齿,想要打断对方的质问。
怎料讶然之后,云岫竟是庆幸:“你几时发现的?那以后上衙是不是不消我跟着了?”
这话一问出,明显瞧着沈构面色僵了一下,她恍才有些顿悟,“欸”了几声,“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威胁我吧?”
好幼稚。
但这种平淡的讥诮在她占据上风时道出太没气势了。
眼珠子狡黠一转,她直接借着这咫尺距离,以指尖顶入沈构束腰的绦带,勾住,垫足,轻声道:“你觉得吃亏的是我吗?”
身量间的鸿沟叫她在沈构不曾低头时只能勉强贴到他颈边,吐息绵绵打上少年白皙的、裸出的颈骨。
目所能见地,他抖了一下。
喉结滑动的同时,嫣红自耳根飞速蔓延。
十几年空白的人生经历让他全然对这种场景束手、头皮发麻,不管不顾地就要后撤。
然而,不解除对云岫的限制,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反是拽着她直接摔到了怀中。
云岫哈哈大笑,在他阖身崩紧的关头还不忘乘胜追击。迎着他下意识回护的手,大言不惭道:“怎还偷偷吃我豆腐呀?沈大人。”
……
沈川临除了脾气大以外,脾气还是挺好的。
坐在马车中,神色恹恹的云岫第五次这般对自己说道。
她眉弓稍稍下压了些,以余光瞟向垂目养神的沈构,又说:“我错了。”
她的道歉是最不值钱的,沈构当然不受理,整个人迎着窗牖透进来的熹微,瞧上去冷冰冰的。
直到车架彻底停驻,才扫了她一眼,示意一道下去。
寻那位道士的事儿,沈构早托与了兵马司的旧友去办,故而此番两人便只走了个过场,主要的目的还是:
沈构约着了人。
松盖如亭,淤着絮絮雪色,将御道遮出大片裸露的石砖。有僧持帚,正清扫着香客往来踩踏出的污水。
鲜入庙宇的沈构望着漫天的飞絮,有些讶然:今日的香火竟也能这样旺。
“夜里要更热闹些,我娘为了抢头香,每回会带着我在山门前守到了子时,甚至当年大哥哥……”谈起这些,云岫素来熟稔,只是才要说到关键处,这种乍现的片段就突兀似裂了一段,在她茫然的颦蹙间纡徐消散。
她感受到了沈构的侧目,稍稍咧了一下嘴,“只记得很冷了。”
有映像便是好事,沈构没有过多停留在前话,反是问道:“‘抢头香’是做什么?”
所谓“抢头香”,又换作“抢头炉香”,传有言说除夕夜的子时是天地灵气最盛之时,于此刻抢得了第一支香,则能为阖家争来一整年的顺遂与好运。
她介绍着,遗憾补充道:“我和娘亲不曾有缘过。”
沈构听得认真,复又颔首道:“除却‘抢头香’,来庙里还要些什么?”
“夜里还会敲满一百零八道钟响,每敲一次,新岁便会少一道烦恼,待听满了一百零八次,便有来年望圆圆满满。”她有些能理解沈构层层发问的引导性,放任自己继续答到:“挂福牌也算一项,小时候我同大哥哥皆不够高,悄悄叠起来才能够着树干。”
讲到此处,终于算是彻底没了印象,她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沈构这个人,向来事情到了,龃龉便去得很快,沉眸忖了片刻,建议道:“去试试烧香罢?”
云岫凝着他的双眸不自觉瞠大,“不是来见人的?”
“没有人像我一般这么有闲心等你和周公幽会。”但怕她会错意,以为空跑一场,他还是大发善心地补充了一句:“捎了口信,晚些再取便是。”
眼下仍在昼间,虽不见云岫描述的子时盛况,礓磋步过的香客仍是芸芸。
在小沙弥的引路下沈构请了两份香,顺人流,入了宝殿。
须弥座上佛龛辉煌,二十四诸天与十八罗汉应其左右。
也不知算巧与不巧,到沈构接近拜磬时,一侧恰有僧人在散供果,他身侧的垫子随人流落空了出来。
云岫是些迟疑的,但抬眸对上了他鼓励性的回觑,胆子便也大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与他齐了肩,双手合十。
发供果的次序不算规矩,建得高大的殿堂中此起彼伏回荡着虔诚的敬谢与孩子压声的欢腾。
阳光正擦泄檐牙,将两人的区域圈出一道亮橙色的区块。
因为不曾真正有过礼佛的经验,沈构眼帘未彻底掩下,借着余光中她的动作,一拜一叩地模仿。
待少女脸上的认真彻底退却,人流也因供果将尽稍稍流了回来。
她颇有些得意自己时间的掌控,在暖光下将隽秀的面颊扬起,朝沈构轻声道:“你猜我许的什么愿?”
完成遗愿抑或者想起过去——不必思考沈构都能猜的事。
故而他只是敷衍性地回了句:“什么?”
“喂。”云岫道:“这么不上心。”
一对神采奕奕的眼睛耷拉下来,干脆也不说了,指使道:“敬香去。”
六支香,沈构统共分开投了两次,一对幅冷淡矜清的样子,骤然仔细做这种事,怎看怎叫人觉得怪异。
她杵着下颌,正打算待他回来时再指点指点动作,就蓦地发现对方往槛前的那名僧人靠了几步,垂着眉,同人低语了起来。
留下传信的居然是僧人么?还真是意想得道啊。
她如是腹诽着,怀揣了些期待,也跟了过去。
沈构没料到这回她主动过来了,往袖中藏东西的动作突地一顿,等离人流再远些,方才噙了些笑意,侧目乜她。
她有些莫名:“就这么好笑?”
大概是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笑了,沈构闻听此言时凝了一下神,轻咳了几声。
更莫名其妙了。
她干脆直接问了:“同你说什么了?”
“嗯?没有,能有什么好说的?”
遮遮掩掩的。
她当然不信,复又逼近了一步,纠眉指责:“那你笑什么?”
接连这种咄咄的态度终于叫沈构意识到她的不对了。一对长眸微敛,稍稍对接了一下她的脑回路。
日光正好,落在他那件宝石蓝的外氅上,映得眉目清朗,开怀起来更是意兴飞扬。
他一只手摸到袖中,取出来的同时,轻声道:“骗你做什么,他只说了一句‘佛祖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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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可以出人设卡了,晚上换上之后大概明后天就能看见了!嘿嘿。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