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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陈鱼喉头发紧,指尖死死抠住椅把,事到如今,谎言的雪球早已越滚越大,他咬了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嗯,喜欢的。”
死寂的房间里,陈鱼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紧接着,禁锢着他的力道骤然消失。
他生怕沈慕随时会关闭电脑,让黑暗彻底将自己吞噬,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床铺,颤抖着指尖打开小夜灯。
没过多久,沈慕便合上电脑,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也钻入了被窝,唯有萧鹤一仍坐在椅子上,屏幕幽光照亮他半张脸,手机按键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不知道正和谁聊得投入。
开学已过去两个多月,陈鱼给父亲陈金龙打过好几次电话,听筒里要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要么刚说上两句就被对方匆匆挂断。
父子俩之间仿佛隔着无形的鸿沟,陈鱼和他向来没什么话可说。
陈金龙常年在外躲债,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更是家常便饭,陈鱼有时候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已习惯了这份疏离与冷清。
周一下课铃响起,陈鱼攥紧书包带做了个决定,他必须要去买台电脑了,作为以第一名考入班级的学生,班导和各科老师对他寄予厚望,而他心心念念的奖学金,仅凭目前的成绩还远远不够。
刚好顾雅约他放学后吃饭看电影,陈鱼拜托她和自己一起去看电脑,几次见面他知道顾雅对电脑的配置很了解。
北方十一月已经非常冷,对于陈鱼这个南方人来说,他还从未体验过这般彻骨的冷。
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凝固在天际,一连几日不见阳光,寒意渗入骨髓,冷得人连呼吸都发颤。
寒风卷着枯叶在校门口打转,陈鱼裹紧外套跺着脚,就在他呵出白雾搓手取暖时,肩头突然被人重重一拍,顾雅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小金鱼,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
顾雅裹着短款纯白羊绒大衣,衣角被风掀起时露出一截纤细腰线,浅色喇叭牛仔裤将她的双腿衬得笔直修长,微微卷烫的发尾随着动作轻晃,发梢还沾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这样的顾雅往他身边一站,活脱脱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女神。
陈鱼早听说光是网球社就有好几个男生排着队献殷勤,此刻见她眼尾弯弯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意外,他思索片刻,试探着开口:“烤鱼吧,怎么样?”
“行啊!”顾雅眼睛一亮,伸手戳了戳他肩膀,“那就去吃烤小金鱼咯!
顾雅轻快地推着陈鱼后背往前走,两人间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在寒风里打着旋儿,殊不知,这份肆意的亲昵落入暗处那人眼中,早已扭曲成刺目的画面,每一声欢笑都似在挑衅。
陈鱼浑然不觉,整日里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隐秘的视线之下,在饭店里,他们并肩分享热气腾腾的美食,在电影院内,肩头相靠,被荧幕的光影笼罩,一起抱着崭新的电脑回校时,连步伐都沾着说不完的笑意。
和顾雅相处的每一刻,都像冬日里突然照进心房的暖阳,陈鱼从未感受过这般轻松的情谊,无需反复斟酌言行是否会引发误解,不必时刻紧绷神经讨好对方,在顾雅这里,他能卸下所有防备,自在地做最真实的自己。
回到宿舍,陈鱼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里凝滞的低气压,自顾自的哼着歌开始安装电脑。
直到屏幕蓝光映亮习题文档,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安静了好久,往常这个时候,萧鹤一也会上来和自己说上几句话。
他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后颈泛起细微的刺痒,他想了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他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于是他主动示好,将切好的果盘反复摆弄了几遍,终于深吸一口气端着碗走向萧鹤一。
“萧......鹤一,你要不要吃水果,我刚买的,很新鲜,”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着颤。
萧鹤一摘下耳机,转身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是淬了冰,深不见底的目光将他钉在原地,捧着果盘的双手开始发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满心只剩下忐忑,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厌烦了他,还是藏着别的心思?
“再叫一次,”萧鹤一的声音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啊?”陈鱼懵然抬头,却撞进对方更沉的眼神。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萧鹤一倾身向前,椅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陈鱼这才惊觉,他们虽同处一室,真正面对面交谈的时间却少得可怜,不同班级的课表,交错的晚归时间,还有各自错开的周末,竟让他连念出这个名字都显得生疏又迟疑。
萧鹤一好像很忙,自己也是大部分时间在上课或者做作业,先前没有电脑,他总要耗到学校电脑室关门,才踩着夜色慢悠悠晃回宿舍。
有了电脑,往后能直接在宿舍完成作业,和室友相处的时间自然多了,想到这里,他知道还是要和他们维持好关系才行。
掌心的瓷碗沁着丝丝凉意,陈鱼捏着碗沿的指尖泛起青白,深吸一口气,他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声音却努力放得轻快:“萧鹤一,请你吃水果。
萧鹤一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目光扫过眼前强撑笑意的人,想起下午那张明媚鲜活的笑脸,再看他此刻局促不安的模样,他在心心头。
顾雅是他为数不多能敞开心扉的好朋友,绝对不是旁人臆想中的恋人。
她明媚得如同春日暖阳,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要是这误会传出去,难免有人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不愿让这份纯粹的情谊蒙尘,更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顾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是,她不是女朋友,”陈鱼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提高,带着几分急切的认真。
萧鹤一继续追问道:“她不是?那谁是?”
“陈鱼,你在同时追好几个女孩子吗?”
“你女朋友知不知道你在和别的女孩子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吗?”
萧鹤一积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怨气如决堤洪水,裹挟着质问劈头盖脸砸来,他太清楚陈鱼的性子,面对他这般连珠炮似的逼问,陈鱼向来嘴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陈鱼的耳尖瞬间涨得通红,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明明根本不存在什么“其他女孩”,可先前编造的谎言像块滚烫的烙铁堵在喉咙里,让他既不敢承认,又无从辩解。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萧鹤一是如何将自己和顾雅的行程摸得一清二楚的,他只能机械地重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萧鹤一眯起眼,看着眼前人急得眼眶发红的模样,也没有打算放过他,“要是全校都知道你脚踏两条船,你觉得你女朋友还会要你?到时候大家会怎么戳你的脊梁骨?”
他的每句话都像带着倒刺,精准刺向陈鱼最慌乱的软肋。
陈鱼猛地瞪大双眼,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高中教室黑板上那刺眼的字迹,他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害死妈妈的凶手”。
“杀人犯”三个字像毒蛇般死死缠绕着他,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恐惧瞬间将陈鱼吞噬,泪水夺眶而出,他浑身发颤,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哀求:“我不是...我真的没有...求求你,别...别说出去...”
萧鹤一从未见过陈鱼这副模样,泛红的大眼睛里,泪珠接二连三地滚落,晶莹饱满,鼻尖随着抽噎轻轻翕动,泛着可怜的粉红,竟让他无端生出想伸手捏一把的冲动。
“好了好了,”他别开眼,刻意放软了声音,“我不说出去,咱们是舍友,我当然站你这边,不过......”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鱼赶忙用袖口蹭去眼泪,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像是觉得还不够,他又手忙脚乱地用叉子挑起一块水果,小心翼翼地递到萧鹤一唇边。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萧鹤一猛地怔住,心脏仿佛漏跳一拍,对上那双带着讨好与忐忑的眼睛,他不自觉弯起嘴角,张口含住了水果,清甜的汁水立刻在齿间散开。
萧鹤一素来对来路不明的食物避之不及,家中的水果都是精挑细选的进口有机品种,他妈妈还特意嘱咐他别乱吃东西,怕影响体内激素发育。
然而此刻,陈鱼递来的果肉还滴着水珠,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妈妈的叮嘱抛诸脑后。
温热的指尖擦过唇边,带着少年特有的温度,看着陈鱼泛红的眼眶和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条慌张的小金鱼游进了他的池塘里。
果肉入口的瞬间,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萧鹤一却觉得,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远比食物的味道更令他着迷。
陈鱼捏着纸巾的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萧鹤一唇角的汁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忐忑:“什么条件?”
“分手,”萧鹤一面色沉肃,眼底翻涌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和她彻底断干净,作为舍友,我本该护着你,但我最恨脚踏两条船的人,”
“要是下次被别人撞见,我可没法替你兜底,”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冷硬,“这段时间别再和任何女生走得太近,只有这样,别人就不会相信你是个渣男。”
陈鱼暗暗松了口气,反正自己本就没谈恋爱,只要萧鹤一肯封口,这个条件他简直求之不得,“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谈恋爱,说到做到!”
“举手发誓,”萧鹤一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直到陈鱼郑重其事地举起手,他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
方才那场交锋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陈鱼对着果盘没了半点食欲,萧鹤一随意推拒说不爱吃,陈鱼攥着果盘,目光转向沈慕,刚抬脚想递过去,便被一声冷硬的“走开”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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