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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救美?(下)
别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那个月白身影上,惊疑、恐惧、探究,种种情绪交织。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出手,那举重若轻的姿态,彻底颠覆了他们刚刚对这位谢公子的认知。这哪里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文人?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萧景睿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青白交错。他终于将眼前这个气度逼人的“谢公子”与国子监那位让他吃了瘪的谢监丞对上了号。羞恼、后怕,以及一丝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危险的忌惮和对他能力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谢监丞。”萧景睿的声音干涩,已无之前的嚣张气焰,“方才…多谢出手相助。”
谢琢淡淡一笑,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语气依旧温和:“世子客气,举手之劳。”他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匹仍在不安刨蹄的白马,“这马并非天生烈性,而是左后蹄旧伤未愈,又受了惊吓。世子若想驯服,还需先请良兽医好它的腿伤,耐心安抚才是。”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既点明了问题所在,又给了萧景睿一个台阶下。
萧景睿脸色稍霁,连忙顺着台阶下:“原来如此!多谢监丞指点!回头我就找兽医来!”他此刻只想赶紧把这尊煞神送走,挥挥手让仆役们赶紧把马牵下去,又强笑着对众人道,“没事了没事了!一点小意外!大家继续,继续!”
丝竹声重新响起,但气氛已然不同。众人虽然重新落座饮酒,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谢琢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谢琢身边,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无人再敢上前搭话或劝酒。
沈桐还僵在原地,心脏仍在怦怦狂跳。一方面是后怕,若刚才没有谢琢,那小厮非死即残,他自己恐怕也难逃被惊马所伤;另一方面,则是被谢琢再次展现出的、远超他认知的身手所震撼。这个人,就像一座冰山,你永远不知道水面之下,还隐藏着多么庞大的体积和多么刺骨的寒意。
谢琢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回沈桐身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侧头看向脸色发白、眼神复杂的沈桐,唇角微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恶劣的悠闲:
“怎么?吓傻了?”
沈桐猛地回神,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算计和看笑话之中。
“你,早就看出那马有问题?”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质问。
谢琢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略懂皮毛而已。”他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沈桐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倒是你,沈公子,方才……是想去救人?”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沈桐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举动是多么不可思议。
沈桐的脸瞬间涨得更红。是,他当时是下意识想冲过去,但那更多是本能,而且他也没能真的做些什么,反而显得更加狼狈。
“我……”他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起。
谢琢却忽然倾身靠近了些,距离近得沈桐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和他本身那种独特的、带着墨香与冷意的气息。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却又字字戳心:
“永定侯府的小公子,京城头号纨绔,竟然也有这般……‘侠义心肠’?还是说,”他顿了顿,眼底的戏谑更深,“酒壮怂人胆?”
“你!”沈桐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瞬间握紧,酒精和怒火一起冲上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挥过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的边缘,谢琢却轻飘飘地直回了身子,拉开了距离,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极具侮辱性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开个玩笑而已,沈公子何必动怒?”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对着沈桐举了举杯,“不过,勇气可嘉。虽然……没什么用。”
这轻描淡写的补充,比直接的辱骂更让沈桐难堪。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恐惧、愤怒、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冲动,在这个男人面前,都被看得清清楚楚,然后被无情地拿出来戏弄、点评。
他就像个蹩脚的戏子,在对方掌控的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滑稽戏码。
萧景睿远远看着这边气氛不对,生怕沈桐这个炮仗性子再惹出什么事端,连忙端着酒杯过来打圆场:“哈哈,谢监丞,沈桐,今天都是误会,误会!来,我敬二位一杯,多谢监丞出手,也多谢沈桐你来给我捧场!”
沈桐死死咬着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憋闷。
谢琢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站起身,对萧景睿道:“世子,时辰不早,下官与沈监生还需返回国子监,就不多叨扰了。”
萧景睿现在对谢琢感情十分复杂,巴不得他赶紧走,连忙道:“好好好,监丞公务繁忙,理解理解!我送送二位!”
“不必。”谢琢淡淡拒绝,目光转向沈桐,“走吧,沈监生。”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桐放下酒杯,低着头,像只斗败了的公鸡,默默地跟在谢琢身后,在一片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这座让他倍感屈辱的别院。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谢琢骑马走在前面,背影挺拔,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可沈桐看着这背影,只觉得心里发冷。
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谢琢的身手,他的警告,他的戏弄,他那句“没什么用”的评价,每一种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原本以为,谢琢只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现在才发现,这个人还有着远超常人的武力,以及一种以玩弄他人情绪为乐的恶趣味。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像个手无寸铁、连思想都被看穿的稚童。
“害怕了?”
前方,谢琢的声音忽然传来,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晚风飘过来,听不出情绪。
沈桐身体一僵,没有回答。
谢琢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今天你虽然冲动,但那份下意识的善念,倒也……不算全然无可取之处。”
沈桐愣住了,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居然还会说人话?
然而,谢琢的下一句话,立刻将这点微末的善意击得粉碎。
“只可惜,在这世上,空有善念而无与之匹配的智慧和能力,往往死得最快。”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今日若我不在,你待如何?陪着那小厮一起被马蹄践踏?还是侥幸躲过,然后看着一条人命在你眼前消逝,余生活在阴影里?”
沈桐哑口无言。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永定侯府护得住你的任性,却护不住你的愚蠢和无用的善良。”谢琢终于微微侧过头,夕阳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眸子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幽深,“想救人,先要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否则,就不是救人,是添乱,是自寻死路。”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毫不留情地凿开了沈桐一直以来的认知。他从未想过,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在真正的危险和现实面前,竟是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带来更坏的后果。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自我怀疑,涌上了沈桐的心头。
他看着谢琢重新转回去的背影,那个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愈发高大,也愈发遥远和难以捉摸。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认知,让他恐惧,让他愤怒,让他屈辱,如今,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自己,在他面前,又算是什么?
沈桐第一次,对自己十八年来的人生信条,产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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