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夫星际私房菜

　　小羊蜷缩在干草料堆上。景回检查发现，挤奶的地方发炎了，又红又肿。旁边的地面有一滩呕吐物，气味令人难以忍受。

　　他毫不在意，只是捧着它的头。那双过去温顺的乌黑眼睛半合着，小羊将头依偎在景回手中。腹部微弱地随着呼吸一鼓一缩。

　　他想起童年在乡下的生活。他见过生病的牲畜，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那时也没有兽医，大人们会自己找些土方草药试，若严重起来，为了不传染其他牲口，往往就直接放弃处理了。

　　治疗需要钱，请兽医，买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他们刚刚购置了冰柜和食材，账户里几乎空空如也。

　　“这可不是好兆头。”

　　柏洵蹲下来，翻了翻小羊的眼皮，又摸摸它的耳朵。

　　“店主，你要治吗？”

　　最终柏洵开着飞行器将小羊带到街镇。

　　弗洛拉接待了他们。诊断结果比预想的稍好，但也足够麻烦，急性乳腺炎和轻微肠胃紊乱，源于这几日天气骤变，保暖不足，以及可能误食了仓库角落里某些受潮霉变的草料残渣，需要留下护理，药品治疗，周期大约一周。

　　兽医戴上手套，绑好小羊，熟练地给□□消毒，然后用细长针管穿刺排脓，看得人心惊肉跳。

　　费用清单打出来，数字也让景回的眼皮跳了跳。

　　回到家里，还要继续料理餐厅的事。新一周开启，光屏上私房菜订单又更新了几条。

　　景回打起精神，钻进地下室，默默清点储藏室的食材，规划这周的备餐。

　　他提前处理了部分需要腌制的肉类，切好配好，密封冷藏。

　　蔬菜储备即将见底，他计算着，最好的情况是等这周末拿到新的营收，先还上柏洵垫付的治疗费，如果还有结余，才能去补充即将耗尽的蔬菜。这还没算上月末需要付给养殖场主人的钱。

　　直到这时，景回才意识到餐厅的资金链多么脆弱。他们才刚刚起步，一点意外就可能让它停摆。

　　林纳先生送肉过来的时候，景回邀请他来后院看看。对方绕着仓库走了一圈，指着墙角一些潮湿发黑的痕迹和残留的草料，提醒放饲料的地方一定要干燥通风，否则牲畜很容易吃出问题。他还建议在仓库背风面加一层防风帘。

　　焦心之余，也有好消息。后院的种植区初步完工，开荒后，剩下的搭建工作柏洵帮了很多忙。对方按景回的指导，安装架子，做菜床。偶尔动作间，衣服下摆还能看到对方刚愈合的伤口，长着狰狞的疤痕。

　　为此景回颇为感激。

　　之后只需等合适的天气，将种子播种下去。

　　但是昨天景回去检查刚到货的种子时，发现有的种子已经在袋子底下发芽。

　　细弱的白色根须缠绕在一起，已经不能再用于播种。他的心情又沉重一分。

　　柏洵蹲在他身旁，随手拨弄袋子底下的种子，语气可惜。

　　“原来放着不管还会变成这样。这些就不能用了吧。”

　　这周的蔬菜储备确实太少了，私下维生素补给仅仅来源于柏洵提供的营养液。景回不得不依赖有限的肉类，尝试更多的菜品。比如，奶酪肉丸。

　　他将剁碎的鸡肉混合淀粉，蛋清，盐和香草碎，搅拌均匀，然后将之前做好的奶酪切成小丁，包入肉糜，团成大小均匀的丸子。

　　前后他试了两种做法，一种是油炸，一种是放入汤中煮熟，合汤一起食用。肉丸被炸至金黄定型，外酥里嫩，咬开有淡淡的奶香。汤煮则更加扎实，汤汁肉香也更浓郁。

　　小时候，家里长辈几乎都会做肉丸，但每个人做出的丸子风味不同。景回觉得外婆和奶奶做的最好吃。外婆喜欢用纯瘦的肉，馅里加一点点荸荠碎丰富口感，炸出来的丸子非但不会因为缺少肥肉而发硬发干，反而有种独特的焦香。奶奶就偏爱肥瘦相间的肉，做出的丸子更多汁。

　　过年的时候，一道肉丸就是一道菜，外婆和奶奶做的的肉丸，可以从初一吃到十五。后来景回去外地上学，她们会特地多做些肉丸，让他带上，在宿舍自己煮着吃。

　　再后来，景回结婚，平时想念，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吃到。再后来，她们都去世了。

　　柏洵表示更喜欢油炸的肉丸。而且方便预制，一次性多做些，冷藏起来，吃的时候直接加热，无论是充作配菜，或是私下匆忙解决用餐，都非常合适。

　　这一周就在这种紧绷的状态下进行。他们照常送餐，偶尔接待来店内的零散客人。有的顾客呈现出明显的偏好，高阳太太口味传统，喜欢浓郁的汤汁和炖煮软烂的肉。弗洛拉工作繁忙，喜欢方便的营养均衡的菜式。

　　经营造型室的艾琳娜订单不稳定，相比之下，马库斯一家的需求特别大，而且明显偏爱酸甜口味，尤其是他们家的小女儿。

　　某天下午，他们将餐食送去，小女孩刚好放学，问景回有没有上次吃的那种外皮脆脆的，但里面软软的甜味奶酪。

　　甜味的奶酪需要在一开始制作的时候调味，他们储存在地下室的硬质奶酪都不合适制作。

　　或者煎好后淋上糖浆也行。但是他们没买那些调料。

　　景回抱歉表示这周没有，或许下一周可以给她做一些。

　　小女孩咬下一大口丸子，腮帮子鼓鼓的。她的妈妈示意她吃完再说话。

　　“没关系，哥哥。”小朋友说，“这个也好吃。”

　　晚上回到小屋，他们还要清洗堆积的厨具，打扫房间，核算收支，常常忙碌到深夜。

　　周五，处理完最后一单私房菜，回到家，景回几乎累得直不起腰。

　　现在大约星际时间晚上七点。天完全黑了。

　　处理水槽里堆着沾满油污的锅具时，景回有点走神。他又想起那个神秘的“系统”，想起之前的担忧。他担忧自己永远回不去，但现在又不太理解这份担忧的深处意味什么。

　　回去了又如何呢？那个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温暖的牵挂了。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丝恐慌，前几日的安心镇定在此刻渐渐瓦解。

　　水流声和刷锅具的刮擦声让他莫名牙酸，手上动作不禁更快了些。

　　身后，柏洵刚清扫完餐厅，自觉帮忙收拾剩下的碗筷，跟进来。

　　景回抬眼环顾四周。现在灶台上还预备着熬汤的锅，还要清洗碗碟，实在转不开身。他叹了口气，对放下碗筷的柏洵说：“你先出去吧，这里太挤了。”

　　柏洵依言退后，但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水流声中，他听到柏洵说：

　　“店主。”

　　“嗯？”

　　“明天休息一天吧，我带你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你喜欢的那种野味，或者菜。”

　　景回愣了一下，不明白柏洵为何突然提起跳脱的话题，下意识想说餐厅明天还可能有客人。而且还有一堆活儿没干。

　　“我们可以动作快点。”柏洵说，“中午前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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