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你的星芒

　　物理课后，郑老师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用手掌压了压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嘈杂，声音沉稳地开口：

　　“占用大家一分钟。学校要组建一支队伍，参加市级物理团队竞赛。”

　　吵闹的声音瞬间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团队的核心，”郑老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最终仿佛能穿透墙壁，望向某个不在此处的地点，“是蔚县同学。”

　　没有惊讶，没有异议，这仿佛是理所当然的定理。

　　郑老师接着补充道：“蔚颖同学本人已经同意了参赛。当然，她的健康与安全，将是所有安排的首要考虑前提。”

　　郑老师继续说着竞赛对未来升学、评优的加分好处，然后目光转向另一侧：“张扬，你没问题吧？”

　　“当然，郑老师。”张扬回答得干脆利落。

　　郑老师点了点头，目光在全班移动，最终在陈玉身上有了一瞬的停留，随即划走。

　　“其他有兴趣的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报名，名额有限。”说完，他便离开了教室。

　　他刚一离开，教室里的寂静瞬间被引爆。

　　“陈玉，你肯定会参加的吧？”李晓梦几乎立刻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鼓励道。

　　然而，郑老师最后那个意味深长却又移开的目光，让他有一丝犹豫。

　　张扬走到他桌前：“喂，陈玉，你会来的吧？”

　　“陈玉，这还犹豫啥！”王睿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必须参加啊！别怂！”

　　陈玉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迎上张扬的视线，声音坚定：“我会去的。”

　　物理教研组办公室，来报名的人不少，但郑老师面前，只剩下两个最终候选人：陈玉，以及隔壁班那位偏科的学霸，赵志伟。

　　钱主任也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显然要参与决策。

　　“郑老师，我认为赵志伟同学是更合适的人选。”钱主任开门见山，“理由很简单：稳定。团队赛需要的是稳定的输出，而不是灵光一现。赵志伟同学的物理基础非常扎实，解题步骤规范。我听说，他冬初统考的B卷分数，与陈玉同学不相上下。”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加重，目光扫过陈玉。

　　不等郑老师开口，钱主任又压低了些声音：“郑老师，你要理解学校的难处。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周全’。陈玉的潜力我当然看好，但赵志伟的家庭为学校做出过贡献…”

　　张扬立刻反驳：“钱主任，竞赛的压轴题需要的是打破常规的思路！陈玉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致胜的关键是少犯错！”钱主任语气强硬起来，“一个步骤不规范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志伟忽然低声开口，语气急切：“郑老师，钱主任…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我爸妈说…”他话说到一半，在钱主任一个警告的眼神下戛然而止，脸憋得通红。

　　办公室里瞬间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尴尬。

　　陈玉看着赵志伟那急切又窘迫的样子，再结合钱主任的话，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谁都看得出来，他大概是想靠关系进入队伍，然后凭借林晚的实力取胜镀金

　　这场选拔，早已不仅仅是能力的比拼。

　　就在僵持不下时，郑老师目光在剑拔弩张的张扬和神情复杂的陈玉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赵志伟，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抬手打断了即将再次升级的争论，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说道：“好了，都不要争了。既然各有优势，那就一起加入吧。”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

　　钱主任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至少保全了他的面子和他承诺的“安排”。他拍了拍赵志伟的肩膀：“还不快谢谢郑老师？”

　　赵志伟忙不迭地点头。

　　张扬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但郑老师已经发话，他无法再反驳，只能狠狠地瞪了赵志伟一眼。

　　陈玉心中则五味杂陈，他进来了，但并非以唯一的方式，必须的方式，而是作为僵局之下一个“也行”的选项，一个平衡各方利益的“附加项”。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顺便”塞进了队伍里。

　　回到教室，放学铃声已响，人群渐渐散去。

　　张扬快步走来：“喂，陈玉。”他压低声音，“情况比想的要麻烦。”

　　陈玉看向他，等待下文。

　　“那个赵志伟，就是个来贴金的废物，指望他？到时候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默：

　　“陈玉，你之前在办公室，有没有注意到郑老师窗边那个陈列柜？”

　　张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里面摆满了咱们学校历届物理竞赛的奖杯和奖状。”

　　陈玉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个玻璃柜他确实有印象，里面金光闪闪。

　　“如果你仔细看上面的年份，”

　　张扬的语调带着一种揭示秘密的凝重，

　　“你就会发现，从五年前到两年前，整整三届市赛，那柜子里空了一大块，一个排名都没有。”

　　陈玉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张扬的意思，那是蔚颖初中时期，以及她毕业后的第一年。

　　“那三年，是我们学校物理竞赛最黑暗的时期。排名暴跌，声望扫地，招生都受到影响。”

　　张扬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然后，你再看看蔚颖入读我们高中之后，柜子里是不是立刻又多了一座金杯？”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复杂：

　　“但你再仔细看蔚颖初中毕业后的那几届初中竞赛，金银交替，再也没有连冠。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她不在那支队伍里了，她曾经带领和影响过的那群人，依然强大到能常年稳居前列，只是…失去了她那种绝对的统治力。”

　　“你现在明白了吧？她一个人，就能填补我们学校荣誉柜里最刺眼的那片空白，还能带来连冠的希望。”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再次开口：

　　“陈玉，我初中时也参加过物理竞赛队，那年市决赛，我们队…正好对上了她带领的那支队伍。”

　　他扯了扯嘴角，像一个无奈的苦笑，

　　“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感受，我们自以为准备充分，志在必得，可比赛开始后，我们所有的策略、所有的准备，在他们面前都像纸糊的一样，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比赛还剩半小时，他们已经检查完毕，全员停笔，而蔚颖，她甚至从包里拿出一本《时间简史》翻了起来，就在赛场上，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努力钻研的所有技巧，都像个笑话。”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仿佛穿越回了那个让他备受打击的赛场。

　　“那不是失败，那是一种…面对高山的无力感。你明明看着它就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攀登，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攀登，他们赢得太轻松，太理所当然，反而让我们这些对手显得像个笑话。”

　　他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挣脱，眼神重新聚焦在陈玉脸上，变得更加锐利：

　　“现在虽然蔚颖不在了，但那底蕴和训练体系还在，他们知道如何赢，而且习惯用那种让人绝望的方式赢。”

　　他重重地拍在课桌上，身体前倾，眼神灼灼：“听着，如果…如果团队里真的有人指望不上，”

　　他意指赵志伟，

　　“那你我，就必须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你那些跳步骤的‘坏习惯’得尽快改掉，但要保留你看到本质的能力。我们要赢，就不能有任何短板。而你，绝对不能是那个短板。”

　　陈玉看着他眼中认真、担忧以及深藏的痛苦，之前那点因为“附加”入选而产生的憋屈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明白，他需要成长的速度，必须远超任何人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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