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诩

　　许迟是被窗外逐渐明亮的晨光和喉咙的干渴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还有些沉，但比起昨天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和腹部的绞痛，已经好了太多。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退烧贴已经不见了，体温似乎恢复了正常。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纪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许迟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才六点半，时间还早。他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身体还有些发软，但精神好了不少。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趿拉着拖鞋，晃到厨房，想从冰箱里找点吃的。

　　打开冰箱门，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那杯用便利店纸杯装着的桂圆红枣茶。是昨天纪衍带来的那杯，他当时只喝了几口吃药。

　　许迟把它拿了出来，杯子外壁还带着冰箱的凉意。他想了想，放进微波炉里“叮”了一分钟。

　　捧着重新变得温热的桂圆红枣茶，许迟小口小口地喝着。甜丝丝、暖融融的液体滑过喉咙。

　　喝完“早餐”，许迟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他快速洗漱，换好校服，收拾书包时，才猛地想起来——数学卷子！昨天生病昏睡了一整天，完全把数学老师布置的那张卷子忘到脑后了！

　　完了！数学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没写作业后果很严重！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许迟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翻找，希望能出现奇迹，然而并没有。空白的卷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嘲笑他。

　　他哀嚎一声，抓起书包就冲出了家门。

　　一路狂奔到学校，冲进教室时，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几分钟。许迟气喘吁吁地坐到座位上，第一眼就看向旁边的纪衍。

　　纪衍已经端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课本，手边是写得工工整整、几乎可以当范本的数学卷子。

　　许迟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凑过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纪衍，脸上堆起一个带着点讨好和心虚的笑容，压低声音：

　　“喂，纪衍……衍哥！”

　　纪衍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许迟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指了指他手边的卷子，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的姿态，声音压得更低：

　　“数学卷子……借我抄抄呗？就这一次！下次我一定自己写！我昨天不是生病了嘛……”

　　他眼巴巴地看着纪衍，试图用“病人”的身份博取同情。

　　纪衍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看到了他因为奔跑和着急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写满“拜托了”的眼睛。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问：

　　“桂圆茶喝了吗？”

　　许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喝了喝了！当早餐喝的！”

　　纪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直。他看了一眼许迟空荡荡的桌面，和那张明显还没来得及“临幸”的空白卷子。

　　就在许迟以为他要开始说教或者拒绝时，纪衍却伸手，将自己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推到了两人课桌的中间。

　　“下不为例。”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许迟瞬间如蒙大赦，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拿起笔：“够意思！衍哥你最好……”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奋笔疾书，照着纪衍的卷子狂抄起来。

　　就在他抄得如火如荼时，一个用保鲜膜包好的、三角形的三明治被轻轻放在了他正在“借鉴”的卷子旁边。

　　许迟笔尖一顿，抬起头。

　　纪衍已经转回了身，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平淡的声音传来：

　　“给你带的。下次记得吃早饭。”

　　许迟看着那个看起来用料扎实的三明治，他捏了捏手里的笔，小声嘟囔了一句：“……哦。”

　　然后，他一边继续抄着卷子，一边腾出一只手，拆开三明治的保鲜膜，咬了一大口。是火腿鸡蛋口味的，很好吃。

　　许迟正一边埋头狂抄数学卷子，一边鼓着腮帮子努力吞咽纪衍给的三明治，忙得不可开交。

　　前排的李勇就在这时扭过头，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眼神在许迟正在抄的卷子和那个显眼的三明治上来回扫视，压低了声音，语带调侃：

　　“迟哥，你看表面墙吗？”

　　“表面墙”是学校里学生间私下流传的一个小网站，上面各种匿名爆料、八卦吐槽、寻人启事什么都有，是枯燥学习生活的一点调剂。

　　许迟正全神贯注地“借鉴”最后一道大题，被李勇这么一打岔，笔尖差点把纪衍工整的卷子划破。

　　许迟抬头，嘴里还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怼了回去：“看个屁，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呢！”

　　李勇嘿嘿一笑，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凑近了些，用气音说道：“那你可亏大了！上面可有你和你家纪大学霸的精彩故事！”

　　“咳咳咳……”许迟直接被这话呛得猛烈咳嗽起来，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呛的，一半是臊的。

　　他心虚地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纪衍，发现对方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对话。

　　但许迟敏锐地注意到，纪衍翻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我家……！” 许迟压低声音，又急又恼，恨不得用三明治堵住李勇的嘴。

　　“我可没胡说！”李勇挤眉弄眼说：

　　“有人拍到你们周末一起在商场逛街！纪大学霸给你买衣服！还有人看到纪大学霸早上在公交站等你！哦对了，刚才我可看见了，他给你带的三明治吧？啧啧，连早餐都包了……”

　　李勇每说一句，许迟的脸就更红一分，简直要冒热气了心想：

　　“这些事……怎么都被人看到了？！还都传到表面墙上去了？！”

　　“那、那都是……都是有原因的！” 许迟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了。

　　“得了吧迟哥，”李勇一副“我懂的”表情，“解释就是掩饰！现在全班，估计都知道你被纪大学霸‘罩’了，不对，是‘特殊关照’！”他特意在“特殊”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许迟：“……” 他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纪衍，终于有了动作。

　　他合上手中的书，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他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说得眉飞色舞的李勇，语气没什么起伏：

　　“李勇。”

　　仅仅是被叫到名字，李勇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纪衍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然后又扫了一眼许迟面前摊开的、还没抄完的卷子，淡淡开口：

　　“早读要开始了。”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李勇身上，清晰地说道，“他的事，不劳你操心。”

　　李勇瞬间噤声，表情变得讪讪的，干笑了两声，灰溜溜地转回了身，不敢再八卦了。

　　许迟还处在一种被公开处刑的羞愤和纪衍突然出声维护带来的双重冲击中，整个人都懵了。

　　纪衍却已经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打开了书，仿佛刚才只是驱赶了一只吵闹的苍蝇。

　　只是在许迟继续低头抄卷子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

　　“专心抄你的，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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