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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皇帝皇后携手端坐高台之上，众臣宾客则按官阶高低陆续步入婚宴席。帝后亲临，故而席间气氛略庄严肃穆了些
好在帝后讲完大婚致辞便乘銮驾回宫，护卫安全的金吾卫也随之离开，众人才放开了点
帝后亲临婚宴，故而参加婚宴的大臣不在少数，只是苦了李怀霄挨个敬酒，他纵使海量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
敬到最后蓦然瞟到一抹蓝衣，那道熟悉身影正是唐熙宁的青梅竹马江淮是。席间众人皆笑颜满面谈笑风生，唯独他闷头喝酒
江淮是年岁不大，与他同席的皆是青年才俊。众人见李怀霄过来纷纷起身敬酒，唯独江淮是低头不语
众人皆知他与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都知晓赐婚之日他斗胆为公主拒婚之事，如今他这般落寞，又恰逢李怀霄敬酒，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
众人目光皆落在江淮是身上，但他好似浑然未觉，只顾闷头喝酒，就连站在他面前的李怀霄也置之不理。毕竟是大婚之日，多少要留些脸面，实在看不过去的只能干咳几声提醒
“哟，竟未瞧见李大人，失敬失敬”
江淮是这才回神，他举杯敬李怀霄，只是语气轻佻也并未起身，明眼人都知他心中不快，借口远离了些省得触霉头
李怀霄见他如此也不恼，只是俯身同他耳语“你对我心中有怨无妨，可你再如此下去，旁人该如何想公主，你全然不顾公主名誉吗？跟我走，有话与你说”
江淮是听到公主二字才有所收敛，他尴尬地摸摸额头起身跟着走了
二人寻了处僻静地，李怀霄才朝江淮是伸出手，言语之间毫不客气“那日我要还给公主的手帕被你拿走了，如今我与公主成婚，你没理由留着，给我”
江淮是不满地啧了声“那你李侍郎就有理由了……也是，成婚了嘛”
“可惜，我今日可没带手帕”
闻言李怀霄那双常年平静无波的双眸泛起清晰怒意，他目光停在江淮是身上，语气格外凌厉“撒谎，手帕被你贴身藏于衣襟内”
江淮是没承认，反而变本加厉地摊开双手坏笑 “那李侍郎来搜啊”
李怀霄眼里流露出极强的攻击，他勾唇直视江淮是“江大人还是亲手还给我比较好，微臣既有幸与公主喜结连理，自当爱护她随身之物，任何与公主有关的，微臣都会替她拿到”
江淮是达到目的后讽刺一笑，他微微挑眉，绕着李怀霄上下打量“李大人不装了？先前便怀疑你接近熙宁别有所图，如今看来……你好似心悦她？”
“我是否别有所图，是否心悦公主，这些都不必同江大人解释”
“熙宁自幼同我长大，我比你了解她的多，她最恨欺骗，你如果一直伪装，怕是难得她欢心”
李怀霄非但未生气，反而低声轻笑，他不耐地打断江淮是的话“如此，那便多谢江大人为我指点迷津，不过我与公主的事不劳你费心”
江淮是循声望去，双眸沾染上凛冬寒意，语气冰冷桀骜“不劳我费心，也要看你是否对熙宁上心，你若对她不好，我不介意上书请皇上解除婚约，大不了多立几个军功”
江淮是乃定国公之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十八岁便随父出征，是景国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如今战事纷扰，他若想立军功自是手到擒来
李怀霄却不惧，他迎着江淮是目光一字一顿道
“我不怀疑江大人的能力，只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闻言江淮是才朗声大笑，他拍拍李怀霄肩膀，一脸与有荣焉“好兄弟，看来你真心欢喜她，那便好好护着她”
原来是在试探……
江淮是一改方才针锋相对的气势，笑得张扬不羁，他从衣襟内取出手帕郑重交给李怀霄“我与熙宁青梅竹马，自会护她，她归国之路漫漫，亦有人对她图谋不轨，襄亲王之事你也见了，故而我得试探你一番，方能宽心，你勿见怪。如今又多了一人保护她，盼她多喜乐少忧愁”
“青梅竹马，那便多谢你守护了”
李怀霄微微挑眉，他咬着“青梅竹马”四个字，不客气地拿回手帕转头离开。他心里五味陈杂，不由攥紧手帕
江淮是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地挥舞拳头“不是一笑泯恩仇吗？你怎还对我如此不客气？”
李怀霄并未回头，只是轻轻摆手示意“日后自当以礼相待”
李怀霄想到他方才的说辞，想到他们青梅竹马、幼时相识、相伴多年，他心里就嫉妒。嫉妒江淮是陪她长大，嫉妒江淮是认识她多年，嫉妒江淮是对她了如指掌
他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裹挟，心里特别烦乱，回神后才恍然发觉手帕也被揉乱了，他将手帕叠好重新放于袖口“如果那年没有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忘记我？”
他们这边剑拔弩张，唐熙宁那边亦不好过
身为新娘不能出屋，头戴凤冠珠翠还得一直端坐，又无人同她作伴，她实在无聊，只能数婚服上坠着的珍珠
婚服由宫中巨匠制作，做工精细雅致，其上以金丝细线绣制百鸟朝凤，又以东海珍珠镶嵌，珍珠颗颗饱满圆润，她伸出素手挨个数着，数得困倦才听到婚房嘎吱被人推开
她抬头望去，只见身穿婚服的李怀霄迎雪而来，大红喜服还沾着点点雪沫。推门而入时，风雪扑簌飘来，冷风直往房中钻，他大手一挥关上房门，将冰雪隔于门外
白日宾客众多纷纷扰扰，夜晚却独属他们二人，直到此刻唐熙宁才有空仔细端详，李怀霄身形颀长脊背直挺似劲竹，婚房烛光映在他脸上，更显眉骨高挺，眉眼间尽显俊逸
李怀霄脸颊泛红双眼迷离，瞧着醉了十成十。他晃晃悠悠坐于唐熙宁身侧，只是唐熙宁不习惯与男子如此亲近，便远离了些
她刚移开就被李怀霄拉住，他的大手格外有力，让她不得动弹，因从外头而来还带着冰冷，覆在手上略感寒凉，唐熙宁不由抽了抽手，他非但丝毫不动，反而握得更紧
李怀霄眼眸褪去清冷，带上先前从未见过的柔和，看着倒像是傻了，与平时那个清冷睿智的驸马大不相同，她叹了口气“罢了，本公主不与醉汉计较，只是你能不能挪一挪，很挤”
李怀霄眼底漾开笑意，他拉住唐熙宁胳膊轻晃 “可微臣想挨着公主，公主讨厌与我亲近吗？”
唐熙宁叹了口气，她凤冠霞帔地坐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又被挤到床角，脊背已经完全贴着床柱，还被李怀霄紧紧拉着，她无奈扶额
“倒不是讨厌，只是你被人挤到床角试试”
李怀霄不语，只撇着嘴角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似乎在耍酒疯。唐熙宁实在无法，只能像哄孩童似的哄他，她放轻语气温柔开口“好啦乖，往中间坐坐好不好？”
李怀霄听话地点点头，只是依旧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一同移开，不至一起挤在床角。唐熙宁看他双眼朦胧忍不住道“本公主看你真是醉了，醉了便早些安歇吧”
“不要，还没喝合卺酒”
“喝完再安歇好不好？”
李怀霄尾音上扬语调轻柔，明显是在学她方才哄他的语气哄她，好似牙牙学语的孩童。唐熙宁瞬间警铃大作，她总觉得李怀霄虽然喝醉了，但言行举止还是很精明，她捧着李怀霄的脸仔细打量
“你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李怀霄微皱眉头，不老实地蹭她的手心。他方从外头进来，脸颊还是凉的，不过却很柔软，手感不错“公主，微臣没醉。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你就疼疼我吧。我保证，喝了合卺酒就歇息”
李怀霄轻声细语的，像是撒娇又像是在哄她，唐熙宁始终无法将面前这个委屈可怜的驸马，与前几日那个清冷孤傲的文臣联系起来
“原来你喝醉了是这样，真好奇明日酒醒后是否还记得今夜的话，如果你忘了，本公主倒不介意提醒你，看你清冷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定然有趣”
“那可以喝合卺酒吗，公主？”
唐熙宁见他纠缠不清，只得倒合卺酒哄他。李怀霄主动凑过来交杯，那张俊颜渐渐放大，近到最后只能看到他的含情凤眸
他垂眸轻笑，淡淡呼吸声打在唐熙宁脸上，唐熙宁顿觉羞窘，仰头喝尽合卺酒放下手臂
李怀霄喝完脸更红了，好像醉的更厉害，他双眼迷离却仍一瞬不转地盯着唐熙宁。唐熙宁原本想劝他歇息，但不由起了私心，或许能趁他喝醉问个清楚明白，她直视李怀霄眼眸问
“看着我，你喝醉了乖不乖？”
“没喝醉，我乖，最听公主话了”
“那我问你，你为何娶我？此刻娶我于仕途无益，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怀霄眼睛微亮，看起来又乖又听话，不过这种人最狡猾，他不答反问“那么公主那日为何应下赐婚，答应嫁我？”
唐熙宁被问住了，她当时不是情愿，只是不得不答应。她犹豫的刹那，李怀霄接着说
“微臣选择公主，正如公主当日坚定选择我是一个道理”
李怀霄眼神灼灼如有实质，唐熙宁反倒更羞窘，她心虚地摸摸鼻尖忽略这句话。正因心虚偏头，才未看到李怀霄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她垂眸凝视地面，思索此问，其实他们并无感情，强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况且她原本便想约法三章，不如此刻一并讲清楚，她转头望向李怀霄
“你我只是皇上赐婚，并非自愿成亲，所以约法三章，同意吗？”
李怀霄醉意醺然懵然点头，唐熙宁摸了摸他的脑袋“算你识相，第一，婚后不许限制本公主自由”
“第二，婚后本公主做何事，你皆不许过问”
“第三嘛……你我并无感情，你若想找旁人也可，但不许太放肆”
李怀霄闷闷应下“前两条，微臣自当做到，至于第三条……”
听他话里有疑，唐熙宁以为不合他意，便放宽条件“你若有心仪之人，娶个侧室也可以”
闻言李怀霄眸色微暗，眼神晦涩难懂，他声音闷闷的“微臣确有心仪之人，不过不会找旁人，公主放心”
听到心仪之人，唐熙宁心里略有不适。他们虽是名义夫妻，但当着新婚妻子的面直接承认有心仪之人，有些不妥吧
纵使他们并无感情，但闻此言也难免不怒，她轻轻啧了声，声音染上些许冷意“你我只是名义夫妻，以后便分房睡，你出去吧”
李怀霄并未动作，只是微撇嘴角，又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靠在唐熙宁肩窝上放软语气“我的公主啊，你可怜可怜我吧，新婚之夜分房而眠，旁人会对我说三道四的，肯定要说我不受公主宠爱”
“公主，你宠宠我吧”
这是撒娇吗？
李怀霄言语时灼热呼吸声喷洒在她侧颈，她心里隐隐不安，总觉自己被牵着走了，不过他确实言之有理，毕竟皇上赐婚，分房而眠确有不妥
可唐熙宁不想轻易放过他，她扯了扯李怀霄的脸“本公主问话，你要如实回答。你娶本公主，到底意欲何为？有何不可告人的意图？不许像方才那样糊弄我”
又是这个问题，看来真的躲不过去。不过李怀霄可没有早早亮底牌的习惯，他装作醉酒昏昏小声嘟囔，为保真实声音也越放越低“是不是有秘密，公主便会对我好奇，便会时时留意我？”
唐熙宁沉默片刻才道“或许吧”
“那微臣不说了，来日方长”
“不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李怀霄说完便直接闭眼装睡，直到耳边传来唐熙宁近在咫尺的焦急声，他忍不住轻勾唇角
过了许久，唐熙宁也未听到回答，低头一瞧发现李怀霄已经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均匀，似乎已经熟睡，她无奈叹口气
“又没问到，你这人真是奇怪”
唐熙宁凝神片刻，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呢。她早晨起得早，此刻眼睛酸涩异常特别困倦
可惜李怀霄已然熟睡，唐熙宁托着他的脑袋才在不惊扰他时起身，她本想在地上铺下被褥让李怀霄歇息，可他实在太沉无法挪动，只能任由他睡在床榻上
唐熙宁卸下凤冠躺下歇息，临睡前看到床榻内缩起的李怀霄又于心不忍，分了被褥为他搭上“罢了，大婚之日便允你与本公主同塌而眠”
唐熙宁说完便沉沉睡去，直到呼吸渐渐平缓，李怀霄才睁开双眼，他侧躺在她身畔打量，又为她掖好被角
一别七年此刻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便格外满足，他足足看了一盏茶功夫才移开眼
“公主，这个秘密日后慢慢讲与你听”
“其实赐婚那夜我已然告知于你，只是你全然未放于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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