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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褚炀辰时入宫,将至傍晚车驾才出承武门回府。
太子得信后,期间派人前去打探,却是徒劳而返。
日暮低垂,斜阳西下。
一袭黑影飘然掠过海棠阁偏院一角,褚炀从楠木窗跳进屋内时,郑妗姝正倚在软塌上悠闲看着山间小传,软塌旁摆着张小几,上面放着银朱今日做的山楂饼。
“夫人看着倒是悠闲。”
褚炀透过窗缝,看着海棠阁外的亲卫两人一队,轮流巡守,他挑眉看向郑妗姝:“本侯昨日下令将你禁闭,往后若想出去,除了本侯可无人敢放你出去。”
郑妗姝指尖一顿,却是半分眼神没给褚炀。
“出不去不碍事,倒是侯爷看上去像是要出远门了?”
小传被随意落在软塌上,塌上人起身踱着步子,打量着面前人。
褚炀一身玄色窄袖骑装,衣襟绣的暗金祥云纹若隐若现,玄色鞣皮护腕勾勒着狻猊图腾,看似低调实则彰显权利。
他立在窗前,神色凝重,沉默良久才沉声道:“本侯要去一趟榕郡。”
“榕郡?”郑妗姝有些意外。
太极殿内,内侍尽数屏退,龙椅旁只留明从阌近身伺候。
周帝侧首将案上奏折递给明从阌,示意他拿给褚炀。
褚炀疑惑着翻开,愈往后看眉心愈发紧蹙,他目光将其快速掠过,而后合上奏折,伏跪行礼。
“陛下,榕郡郡县一心为名,为人公正廉洁,这贪污税银之事怕是另有蹊跷。”
“朕记得,”周帝微微颔首,细细回想:“三年前榕郡水患,是他亲力亲为修筑堤坝,连通河道,提早搭建避难所,开仓放粮,才得以榕郡百姓无一人受难。”
“但如今税银在押送途中无故消失,而押送税银的主使官便是他,这奏折上弹劾他渎职一罪也不为虚然。”
褚炀立起腰背,直言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审榕郡郡县以及护送税银的骁骑营,由他们讲明事件原委,重要是得找到税银。”
周帝倾身靠着龙案,浑浊的双眸带着审视定定看向褚炀。
“朕决意派你再去一次榕郡,持御赐令牌,彻查此案,你意下如何。”
心中生出一股异样,惶惶中带着迫切。
褚炀确实需要一个前去榕郡的契机,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他垂眸片刻,便叩首领命。
准备退下时,周帝却留下他一同用膳,午膳过后又考校他从前功课如何,最后面上挂着孤落,和他聊着老定北侯年轻时的往事。
“如今也是能挑起定北侯府担子的人了,遂宁要是见了,想是会欣慰。”
周帝眯着眼,看向大殿外橙红天光,回身轻拍着褚炀后背,沉声道:“回侯府罢,难得有闲可以这样聊上许久。”
回府的车驾上,褚炀只察觉今日之事太过反常。
自他搬离东宫回到侯府,进宫次数便是寥寥无几,与周帝见面更是只有在宴请之上远观一眼。
今日这种闲谈,并非兴致所起,倒像是被暂押太极殿内。
“陛下此番派侯爷前去,倒是顺了侯爷心中所想。”
郑妗姝并肩在褚炀身旁,两人一同透过窗缝看着天际紫红晚霞。
“今日这落霞像烧透了半边天一般,火光冲天的,真有意思。”
见郑姝妗嘴角噙着笑意,神情却寡然淡漠。
褚炀似是想到什么,眼神在某一瞬飘忽闪躲,他低嗽一声,随即沉默着。
许是过了半柱香,身旁人语气悠悠:“秦丘,侯爷认识此人吗?”
褚炀眼皮微颤,他睨过一眼郑妗姝,面不改色道:“此人,本侯为何认识?”
郑妗姝轻笑,不再说破:“侯爷这次来,只是想告诉我将要出一趟远门吗?”
“若是如此,便可以走了。”
褚炀一时语塞,他愣瞪着郑妗姝,咬牙指了指:“你!”
宽大的纱袖拂过褚炀手背,郑妗姝回身倚在软塌上,继续看着那山间小传。
纤纤柔荑捻起山楂饼,一口一口地咬着。
过了会,又旁若无人翻过身,背向褚炀。
余晖从细窄的窗缝挤了进来,掠过褚炀肩头,尽数弥散在那软塌之上。
黯淡的素白纱衣忽地熠熠荡漾,波光点点,若隐若现。
褚炀就站在窗前,深深凝视着她,眸底翻滚着暗涌,喉结微微滚动,压抑的心绪如惊涛骇浪轰鸣而来。
眼前人背薄清瘦,蝴蝶骨透过素纱若隐若现,可褚炀竟觉着郑妗姝身体里蕴藏着无穷力量,只需等着一个时机蓄势待发。
不知为何,褚炀心底忽地生起波澜,波澜告诉他,这蝴蝶骨本该展翅高飞……
“秦丘是当年废太子亲信,任盐政督查使……”
“后来芜洲尤氏揭发其贪污入狱,被陛下下令革职处死,但三月前,本侯在榕郡见到了他,郡县却说他姓李,叫李成钊。”
见郑妗姝依旧不为所动,将自己瞧作空气,视若无睹,褚炀恨恨上前一步,低声道:“郑妗姝,这些本不该与你讲,本侯只需要你替本侯找出曹家人,找到之后……”
“找到之后如何?”郑妗姝语气凉凉,“杀了我?”
郑妗姝直起身,似笑非笑看向褚炀:“侯爷为何觉得这些不该与我讲?是因为此事事关太子,不愿让我知晓吗?”
褚炀眼睑微搐,他别过脸,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只需帮本侯找出曹家人,之后……本侯许你自由。”
郑妗姝点点头,莞尔一笑:“多谢侯爷留下妗姝一命。”
随后扬手指着褚炀方才跳进来的那扇窗。
“若无事,侯爷便快些离去,被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逐客令一下,褚炀不禁气急,暗暗翻过郑妗姝一记白眼,掀开窗跳了出去。
夜中寂凉,郑妗姝端坐案前,垂眸沏茶。
忽地,楠木窗再次发生吱呀声响。
郑妗姝掀眼看去,颇有些无奈。
“为何来我海棠阁,都要翻这扇窗?”
东宫昭崇殿
太子近侍侯在屏风外,悄声道:“殿下,尤大人和德阳公公已在云台等候。”
周邺披起外衣,掀开帷帘,近侍笑着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示意噤声。
周邺回望了眼帷帘中沉睡的魏婵,吩咐道:“莫惊扰太子妃,若是醒来问起,就说孤去云台处理政务了。”
云台内,尤长青看向德阳的眼神委实不算和善。
德阳是太后离宫后派去太极殿的,本想跟着明从阌入太常,可明从阌看透了这人心术不正,趋炎附势的谄媚模样,便将他交由殿前监提督邢文手中。
可没过多久,德阳不知道为何再次回到御前伺候。
见他只在殿外看守,没再生出什么动静,明面看上去一副朝过夕改的模样,明从阌便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插手此事。
“德阳公公,久等了。”
周邺负手阔步走来,只见德阳朝尤长青离的极近,面上满是阿谀。
听到周邺的动静,德阳赶忙沉下神色,伏跪参拜。
“奴才参见太子千岁!”
周邺看着他,眼中掠去冷意,虚伪笑着抬手道:“公公请起。”
“公公此番来,是太极殿那边有信儿了?”
德阳捂着嘴笑的神秘:“太极殿若想消息密不透风,那奴才就是求那玉皇大帝也没辙儿啊。”
“只不过……”
周邺眉眼微挑,手指点叩着案台:“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奴才有一朋友是太常监的随堂,他师傅是秉笔鸿钧公公。”
“他与奴才说前不久榕郡丢失一批税银,怀疑是主使官榕郡郡县齐明楷监守自盗,被郡守已经发落下狱。”
“想来陛下急召侯爷入宫,便是此事了,”德阳躬身作揖,“殿下,奴才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得这点消息,万望能替殿下分忧解难啊!”
周邺见这德阳故作衷心诚恳的模样,心中不禁发笑,左右逢缘的本事倒是被这人学的精益求精。
“孤知道公公的抱负,待时机成熟,孤便安排公公入太常。”
德阳心下暗喜,道谢的语气不禁都轻飘起来:“殿下大恩!以后有用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为太子殿下那马前卒!”
说罢,便很有眼力见的告退,快步离开云台。
一旁沉默不语的尤长青依旧神色鄙夷,周邺见了,无奈笑道:“长青乃出身世家,自是不懂这些宦臣的求生之道。”
尤长青语气颇为生硬:“下臣看不惯这人见风使舵的作风,若是往后为殿下办事,怕是会误事。”
周邺听后,意味深长道:“那就看如何握住这把随时会弑主的刀了。”
“榕郡郡县贪污押送税银,下臣觉着这其中有些古怪。”尤长青蹙眉疑道。
周邺沉默着点头,齐明楷的为官品行他也略有耳闻:“但如今重要的不是……”
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近侍的通报。
尤长青将近侍送来的密信呈在案上,周邺扫过一眼,冷道:“明夷出城了。”
而自己却不知道。
“你派一队人马即刻跟去榕郡,赶在明夷之前查出当年遗漏,若生变故,格杀勿论。”
待尤长青领命离去,周邺蜷在木椅中,面色阴沉可怖。
那位好父皇,自成王谋反案之后,便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如今秘密将褚炀派去榕郡,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竟是自己。
这是开始提防自己了。
心中难言的怒意忿忿燃起,眉心突突直跳的酸胀更是让周邺握拳的手颤颤发抖。
他仰头看着顶上的白鹤雕铸,恍惚之间,那展翅白鹤成了一股深不见底的漩涡,将自己席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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