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夜之死

　　法院判决下来的第三个月，时衍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一个周末的早上，收拾了简单的东□□自去了城郊的监狱。

　　出门前，妈妈看着他手里的保温桶，欲言又止：“时衍，你真的要去？”

　　“嗯。”时衍点点头，保温桶里是他早起煮的粥，贺砚胃不好，以前总念叨着他煮的粥养胃，“就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妈妈叹了口气，没再阻拦，只是叮嘱：“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坐上去监狱的公交车，时衍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贺砚是伤害他的人，是非法拘禁他的罪犯，他不该再惦记，不该再心软。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贺砚被警察带走时绝望的眼神，总会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还有那些藏在偏执背后的照顾，像细密的针，时不时扎他一下。

　　他不得不承认，那份不该有的心动，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反而在自由的日子里，变得愈发清晰。他想恨，却恨不彻底；想忘，却忘不掉。这种矛盾，折磨了他整整三个月，最终还是抵不过心底的那点牵挂，让他踏上了这条探望的路。

　　监狱的氛围肃穆又压抑，灰色的墙壁，冰冷的铁窗，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闷。时衍按照流程登记、安检，最后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会见室。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贺砚。

　　三个月不见，贺砚变了很多。头发剪得很短，穿着统一的囚服，脸上没有了以前的阴鸷和偏执，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眼底的光也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势在必得”的疯狂。

　　看到时衍的那一刻，贺砚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枯木逢春，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情绪。他快步走到玻璃前，拿起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时衍？”

　　时衍拿起对面的电话，指尖碰到冰凉的听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慢了半拍。“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贺砚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你……你还好吗？”

　　“挺好的。”时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爸妈辞了外地的工作，一直陪着我。林晓和李浩也常来，我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那就好。”贺砚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的光亮暗了几分，却很快又抬起来，依旧死死盯着他，“你……你没有恨我吗？”

　　时衍的喉咙发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恨。恨你把我关起来，恨你毁了我的自由，恨你让我经历了那么多痛苦。”

　　贺砚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握着电话的手指泛了白，却还是没移开视线：“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在里面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要是当初我能克制一点，要是我能对你好一点，不那么偏执，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时衍，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从小爸妈就不在身边，只有你陪着我，你是我唯一的牵挂，我不能没有你。”

　　“可你用错了方式。”时衍终于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贺砚，爱不是囚禁，不是控制。你把我绑在身边，只会让我越来越想逃。”

　　“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贺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囚服上，“可是太晚了。时衍，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个问题，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时衍的心上。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脸上发烫，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贺砚的眼睛。

　　他有。他真的有。

　　在那些被囚禁的日子里，在贺砚笨拙地照顾他、记得他所有喜好、在他生病时寸步不离的日子里，在他偶尔流露出脆弱和依赖的瞬间，他动心了。这份心动，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荒谬，却真实存在。

　　可他不能说。

　　“我不知道。”时衍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贺砚，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你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我今天来看你，只是想了却自己的一个心结，没有别的意思。”

　　贺砚的身体猛地一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眼底的光亮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死寂。他看着时衍躲闪的眼神，看着他慌乱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苦笑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知道了。是我奢求太多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时衍，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时衍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好照顾自己。”贺砚的眼神温柔得像水，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按时吃饭，别熬夜，胃不好就少吃辛辣的东西。天气变了记得加衣服，别再像以前一样总感冒。”

　　这些叮嘱，和以前他囚禁时的语气一模一样，却少了那份偏执和控制，只剩下纯粹的关心。时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听筒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难受。

　　“我会的。”他哽咽着说，“你也一样，在里面好好改造，照顾好自己。”

　　“嗯。”贺砚点点头，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记一辈子，“时衍，我在这里面，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我不奢求你等我，我只是想，等我出去的时候，还能再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就够了。”

　　时衍没说话，只是默默流泪。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也不知道等到那一天，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会见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贺砚的身体猛地一紧，握着电话的手更紧了：“时衍，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时衍看着他眼底的哀求，心里一阵刺痛，却还是摇了摇头：“贺砚，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来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开始新的生活。”

　　贺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时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好。那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他放下电话，深深地看了时衍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悔恨、眷恋、不舍、绝望，最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向监狱深处，背影孤独而落寞，再也没有回头。

　　时衍握着电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走出监狱的时候，阳光刺眼，时衍却觉得浑身冰冷。他拿出保温桶，里面的粥还温热着，可贺砚最终也没能喝到。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把保温桶扔了进去，像是扔掉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也扔掉了那份不该有的心动。

　　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时衍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或许还会想起贺砚，还会为这段感情难过，可他已经决定，要彻底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贺砚有他的惩罚要承受，而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回到家，妈妈看到他红肿的眼睛，没多问，只是给了他一个拥抱：“回来了就好，饿了吧？妈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时衍靠在妈妈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心里的冰冷渐渐散去。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的陪伴，有朋友的支持，他一定能走出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

　　晚饭的时候，时衍吃得很安静，妈妈和爸爸偶尔说几句话，气氛很温馨。吃完饭，时衍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很亮，像小时候贺砚背着他去看星星时的样子。

　　他拿出本子，写下一行字：再见，贺砚。再见，那段错误的心动。

　　写完，他合上本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他知道，放下很难，释怀也需要时间，但他会努力。他会珍惜眼前的自由和幸福，好好生活，不再被过去的阴影束缚。

　　而贺砚，也终将在监狱里，为他的偏执和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段因爱生恨、因偏执引发的悲剧，终于在这次探望之后，画上了一个真正的句号。而时衍的人生，也将翻开新的篇章，朝着光明的未来，一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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