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养纸片人反被觊觎

　　匕首体长是尤溯的两倍，重量沉甸甸，拇指大小的鲛人只能用头顶着匕首柄，修长的人类脖颈被压弯，瘪起嘴，委屈巴巴地望向屏幕外的程陌。
　　模样瞧着像落水狗，挺可怜。

　　水蛇盘成的巨网罩下，缠绕尤溯的身躯，尤溯也还不算太傻，双手用力托住匕首，挥砍白瑞森的水蛇。

　　匕尖刺出乎意料的尖锐，仅仅划了一下，蛇皮立即皮开肉绽，死去的水蛇重新化作长发，钻回白鲛人的头皮。
　　尤溯正要砍第二下，水蛇网蓦然散开，底下的白瑞森仰着头，没有眼睛的眼眶空洞，尤溯却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悲伤。

　　程陌捧着尤溯的手掌向下移，把尤溯放到一个安全距离，轻声说：“尤溯，挥一挥你手中的匕首，用你的语言跟他沟通。”

　　白瑞森没有进攻的意图，黑黝黝的眼眶还是定定地“注视”尤溯——准确来说，是看尤溯拿的匕首。
　　尤溯依言把匕首向前捧，清冷低磁的嗓音从他的唇中顺畅说出：“这把匕首的匕尖是从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制成的，作恶者是研究所的人，你的目标不该是我。”

　　程陌的视线不由瞥向尤溯一张一阖的薄唇，有些纳闷。
　　这胖尾鱼说鲛人语怎么比说人话好听？而且还不卡顿？

　　白鲛人怔怔地听着尤溯的话，紧绷的皮肤似有片刻松动，但很快尾巴尖的红意加深，尾鳍向上甩，掀翻了尤溯。
　　尤溯重重倒地，鱼尾弹了两下，收紧手臂圈住匕首，嘴里泄出一声闷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程陌甚至来不及反应，心惊肉跳地想捡起尤溯，白瑞森的长发先一步化作水蛇，摇摆而出卷起尤溯。

　　程陌猜到他的意图，握住鼠标的右手颤抖着点开道具商城，[技能窃取]这一装备却显示灰色。
　　【尊敬的氪金玩家，每件道具的购买次数每日仅限一次，推荐购买价值1000元的静止符，使用时间长达三分钟哦】

　　迄今为止，程陌还没有在鼠标M11上挣到一分钱，消费出去的人民币却是货真价实。程陌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工资同样没到账，不想让钱包亏空。

　　可他如果选择隔岸观火，尤溯是否会真的死亡？

　　程陌又自欺欺人般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数据，并非有血有肉的真人，怎么会没有程序重启的道理？
　　他徘徊不定，眉心拧紧。

　　“陌哥，我、我不怕。”尤溯抱匕首的双臂被蛇尾缠紧，尤溯腾不出手挥匕首自保。两个永久性技能也无法应对眼前场景，但他选择相信程陌。
　　尤溯被蛇尾勒得生疼，勉强挤出笑容，挤眉弄眼地说：“我相信陌哥。”
　　程陌深吸一口气：“你等我。”

　　游戏剧情可不会给他抉择的时间，白瑞森仰头，张开有尤溯十倍大的饕餮巨口，尤溯被丢入口中，滚到看不见的胃部尽头！

　　与此同时，程陌摁下生活区的[强力胶水]，点击使用。

　　鼠标M11没有夸张的游戏音效，失去那道说话打磕巴的声音后，游戏内陷入阒寂，程陌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剧烈震动的声音。

　　静等半分钟，仍是死寂。
　　“尤溯？”程陌喉咙发紧。
　　没有回应。

　　“哦哦哦！”程陌嘴唇抿得发白。
　　就连最爱瞎嚷嚷的电子音也毫无动静。

　　死了吗？
　　游戏结束了？

　　程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拖动全景地图。
　　海洋馆外警方的车子鸣笛驶来，跑在警方之前的是楚昀，楚昀脸色阴翳，显然已经发现匕首被调包。

　　白瑞森的喉咙生着倒刺，尤溯随着白瑞森的吞咽动作，狼狈地滚进白瑞森粗长的喉管。
　　这时体型小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尤溯把怀中的匕首横过来卡住喉管，上半身挂在匕首柄上以防跌落。
　　难捱的是，鲛人的喉咙天生带倒刺，尤溯这么一滚而下，胳膊、鱼尾、脸颊难免擦伤。比痛感先袭来的是白瑞森嘴唇闭合后的黑暗，尤溯发现自己听不到程陌的声音。
　　他和陌哥失联了。

　　尤溯不安地瑟缩肩膀，习惯性想用胖鱼尾裹住自己时，一瓶胶水凭空出现，漂浮在他头顶上空。
　　尤溯不识字，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愣是看不懂“胶水”二字。他一手扒住匕首柄，另一只手伸出抓住塑料瓶，用尖牙咬开瓶盖，直接灌进嘴里。
　　黏腻的胶水附在咽喉黏膜上，好似糊了一层不透气的保鲜膜，尤溯下意识滚动喉结，喉结却传出火辣辣的灼烧感，疼得他弓起腰咳嗽。

　　这是胶水！
　　智力值-6的胖尾鱼终于以惨痛的代价得到答案。

　　陌哥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一瓶胶水，胖尾鱼用智商低下的脑子绞尽脑汁地思考，恍然大悟。
　　尤溯用尾鳍吸附住匕首柄，身体向上攀爬，吃力地从白鲛人的咽喉爬出，来到口腔部位。

　　白瑞森自然也感受到口腔内硌人的硬物，可惜他没有牙齿，无法咬碎尤溯，用力吞咽口水更是无用功，尤溯堪比蜘蛛的攀爬性牢牢地把自己挂在匕首柄。
　　尤溯的尾尖分叉开，生生掰断匕首尖刺，手里摸到白鲛人黑滑的舌头，向下倒胶水。

　　“嘶！”
　　白鲛人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嘶吼。

　　尤溯无视，尾巴尖卷起尖刺，插入到白鲛人的舌头。
　　“这是你的牙齿，还给你。”

　　程陌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瞧见白瑞森的反应后，悬在心里那块摇摇欲坠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尤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算太笨。

　　死了有一会儿的系统活过来：【恭喜玩家用5块钱一瓶的强力胶水为角色化解危机！小鲛人出现了吊桥效应，尤溯好感值+25％】

　　程陌哼笑一声，气的。
　　吊桥效应是这么用的吗？

　　屏幕骤然炸开烟花，电子音敲锣打鼓：【现在来到玩家最期待的奖励结算环节！目前角色对玩家的好感值达到50%，解锁探望卡一张，另外，系统将再奖励一台小手机！】

　　手机？程陌被打工磋磨的眼睛瞬间就精神了：“什么牌子？能变现吗？”
　　【爱心牌！】
　　话音刚落，鼠标旁边冒出了一台粉色手机，手机正常大小，手机壳却是诡异的粉色爱心，程陌差点被吓一跳。

　　“这就直接传过来了？”
　　他现在信能进入游戏是真的了。
　　这款游戏的存在本身就不符合科学逻辑啊！
　　【爱心小手机：属于玩家和角色之间的联络工具，激活后不需要登录游戏，可以随时随地给对方发消息，且这台手机仅限玩家与角色看见】

　　说到底程陌也是策划游戏的，两秒后就接受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他拿起粉色手机，划开屏幕，只有[信息]与[电话]两个软件。
　　程陌挨个点开，两个软件都只有一位备注为“尤溯”的联系人，程陌试探着发了条消息。

　　——你还好吗？

　　移花接木的三分钟到此为止，一马当先的楚昀即将奔到展览馆门口，白瑞森忽然低下头，将卡在喉咙的尤溯吐了出来。
　　尤溯这回学聪明了，拿手肘撑地减缓冲击力，胶水与匕首不见踪影，躺在怀里的是一台迷你手机。

　　手机壳依然是粉色爱心，程陌暗自吐槽系统的审美。

　　说曹操曹操到，系统愉悦道：【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让角色绑定NPC角色！角色尤溯归还白瑞森牙齿的行为博得了对方的好感，白瑞森好感值+30％，你们已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摆脱被攻击的可能！】
　　【在白瑞森心里，你们不再是敌人！】

　　程陌露出笑：“果然是这样，我能绑定角色，那角色之间也能相互绑定，弱肉强食的规则一直存在，强者绑定弱者天经地义。”
　　虽然胖尾鱼不符合强者的标准，但机灵程度比起白鲛人更胜一筹。博弈不止靠蛮力，智取更关键。
　　程陌捏了下鼻梁骨，“可惜新的麻烦来了。”

　　展览馆的大门上了锁，门外的楚昀掏出衣袖里的匕首，摸到熟悉的尖刺后眼神更为严肃，将匕首插入门缝上下移动。

　　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白鲛人敏锐的听觉也听出了楚昀的声音，蛇一般细长的尾巴焦躁地拍打地板，嘴里发出“嘶嘶”声。
　　反观尤溯，一股悠然自得的劲儿。他蹦跶起身，拍拍粉色小手机，珍重地放到怀里蹭了蹭，银蓝双眸在展览馆幽蓝光线的照映下，如同一颗颗波光粼粼的蓝色水晶。

　　“陌哥，你、你在给我发消息吗？”
　　“不错啊，知道消息这个词。”程陌饶有兴味地牵起唇角，又在看清尤溯身上的擦伤后略微蹙眉，“身上的伤不严重吧？”
　　尤溯乐呵呵地憨笑：“不严重，鲛、鲛人的自愈能力很、很强。”

　　“强归强，但是会疼。”程陌嫌弃批次充值太麻烦，这位在游戏上的消费水平可以称为吝啬的策划师，大手一挥一次性充了两百，首先花去10元到[生活区]购买跌打膏。
　　“自己涂，我可帮不了你。”

　　尤溯眼睛更亮，爱不释手地把手机夹在腋下，腾出两只手接过药膏，一手挤一手涂。冰凉的药膏刺激伤口，伤口泛起丝丝疼痛，尤溯却只觉得甜滋滋的。
　　程陌没忘正事，指点道：“涂完后把药膏拿给你旁边的白瑞森，攒一攒好感，化敌为友。”

　　尤溯涂胳膊的动作一顿，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笑脸：“听陌哥的。”
　　“他是被研究所的人控制了吧？”程陌问。
　　尤溯慢吞吞地把药膏擦到每根手指头：“陌哥看、看出来了。”

　　“看到他没有牙齿的时候我就怀疑了。异种研究所，异种，在人类眼里，白瑞森的模样很符合人类对异种的刻板印象。”程陌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桌面，分析说，“你的反应不像认识白瑞森，所以我想，他应该是比你更早被抓到研究所的。眼睛被挖下，牙齿被拔光，身体被改造，大脑被控制，成了受研究所驱使的‘异种’。”
　　“我暂时不知道研究所的人把他放到海洋馆的原因，只能确定他不是逃出来的，研究所应该在利用他引发一场动乱，这个我们暂且不谈。”
　　程陌说，“说回他的形象，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咬他一口的原因。既然是同种类，那牙齿一定长得大差不差，他没有办法看见，只能让他感受，感受同类牙齿的形状，激发他被拔除牙齿的痛苦回忆，让他愤怒。”

　　“他很愤怒，”尤溯认可，“把保安都、都扔掉了。”
　　“知道我为什么又让你用匕首砍他吗？”
　　“知道，”尤溯放下手中涂膏药的动作，配合程陌复盘，“一、一样是感受。陌哥猜、猜出楚昀的匕首是、是用白瑞森的牙齿做成的。”
　　“你也猜出了不是么？”程陌忍不住屈指轻弹尤溯的脑门，“幸好你不算笨，知道胶水用来粘牙，而不是当饮料喝掉。”

　　实际就是当饮料喝了一大口的尤溯：“……”
　　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嗡声道：“我不笨。”

　　嗯，不笨但智力值-6。
　　这应该叫蠢。

　　程陌看在他配合完美的份上，咽下在舌头旋转的吐槽，转而说：“现在白瑞森不会再攻击你，你可以尽情跟他交流。”

　　“彭——”
　　展览馆大门终于被楚昀用匕首撬开，塑钢门被猛推到墙壁又反弹回来，随之而来的是影影绰绰的黑影。
　　程陌不紧不慢地说：“我要你煽动白瑞森，让他配合我演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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