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香

　　少了沈渊的存在，偌大的房子显得格外空荡。

　　林晚照抚摸着微凸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满怀期待却得不到丈夫回应的新生命。

　　连日来的委屈和酸楚，混合着孕期特有的敏感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鼻尖一阵发酸。

　　她不明白，那个一向将她捧在手心的丈夫，为何会对他们共同的孩子如此抗拒，甚至在她确诊后，流露出那样近乎冷酷的质疑和沉默。

　　为了排解心头的烦闷，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决定找点事情做，比如，彻底打扫一下房子。

　　她系上围裙，从卧室开始，擦拭家具，整理衣物。

　　动作间，她能感觉到腹中那小生命带来的微妙变化，这让她在委屈之余，又生出一种奇异的坚韧。

　　当她拿着干净的抹布，擦拭到书房那个供奉神像的角落时，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深红色的厚布依旧严密地覆盖着神像，一如往常。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红布的颜色，似乎比前几天更加鲜艳了一些？

　　那红色，浓郁得近乎诡异，不像布料本身的色泽，反倒像是被新鲜的血液反复浸染过，透着一股湿漉漉的、不祥的活力。

　　甚至，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天光映照下，那红布表面仿佛有极细微的、水波般的光泽在缓缓流转。

　　她摇摇头，用力眨了眨眼。一定是孕期激素影响，加上心情低落，导致视觉产生了偏差，或者只是光线角度的把戏。

　　她放下抹布，依照惯例，去卫生间仔细净了手。

　　回到客厅，从香盒里取出一炷纤细的线香。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她拿起那个沈渊送她的、造型精致的金属打火机，“啪”一声，幽蓝的火苗蹿了出来。

　　然而，就在她将火苗凑近线香香头的那一刹那——

　　“呼……”

　　一声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就从那厚重的红布之下传来。

　　那声音不高，但是在听清的一刹那似乎耳边响起滋滋滋电流声。

　　她的手猛地一抖，打火机的火苗与香头错身而过，随即因为她的颤抖而熄灭。

　　她僵在了原地，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和温度，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作响，震得她耳膜发疼。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急速窜遍四肢百骸。

　　屋子里恢复了死寂。

　　刚才那一声，是幻觉吗？是幻听？因为太累，太紧张？

　　她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死死地盯着那块颜色愈发刺眼的红布。耳朵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一分钟，两分钟。

　　红布纹丝不动，周围再没有任何异响。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呼……”呼吸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耳鸣般的电流声直直的钻入她的大脑。

　　不是幻觉。

　　那声音太真实了！就是从神像那里发出来的！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踉跄着跑到房间，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仿佛要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彻底隔绝在身后。

　　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尊姨妈给的、要求她每日虔诚供奉的神像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渊不在家。

　　就剩她一个人独自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这些天，她要怎么过？

　　恐惧瞬间淹没了她。那尊神像，那尊她每日供奉的神像，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刚才，是活了吗？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慌让她瑟瑟发抖。

　　这个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她和那个不知名的、发出诡异声响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冰凉颤抖，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求一丝人气的慰藉。

　　她给好友路雯雯发去信息，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询问她今晚是否能来家里陪她。

　　路雯雯的回复很快，却带着歉意：「晚照，今晚可能不行，我妈妈有点不舒服，我得在家照看着。」

　　看到这条消息，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麻烦朋友，尤其是对方家里有事，可独自面对未知恐怖的念头让她几乎崩溃。

　　她手指颤抖着，却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路雯雯又发来一条消息：「不过你要是真的很需要人陪，我可以把我弟弟‘借’给你一晚上！他正好放假在家，闲得很，有我看着我妈就行，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弟弟？林晚照愣了一下。她听说过路雯雯有个表弟，但从未见过面。

　　「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他了……」林晚照本能地想要推脱，让一个陌生男性来家里过夜，这实在超出了她惯常的行为界限。

　　「没事儿！那小子精力旺盛正愁没处发泄呢！而且他胆子大，人也靠谱，有他在你肯定安心。就这么说定了啊，我让他现在就过去找你，你把地址再发我一遍。」路雯雯风风火火，根本不给她继续拒绝的机会。

　　林晚照握着手机，心情复杂。一方面，她确实害怕一个人待着，迫切需要有人陪伴，哪怕是陌生人；另一方面，让一个素未谋面的男性来家里，又让她感到不安和窘迫。

　　但在眼前这令人窒息的恐惧面前，后者似乎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将家里的地址发了过去，附带一句：「真的太谢谢了，麻烦他了。」

　　大约四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林晚照透过猫眼紧张地望出去，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穿着白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背着个双肩包，笑容阳光灿烂的大男孩时，她彻底愣住了。

　　林晚照迟疑地打开门。

　　“林姐姐！真的是你啊！”男孩的声音充满活力，像一股暖流注入这冰冷不安的氛围，“我表姐只说让我来陪个朋友，没想到是你！太巧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下午才在咖啡厅见过的欧阳学弟。

　　“欧阳学弟？”林晚照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雯雯说的弟弟是你？”

　　“对啊！”欧阳挠了挠头，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路雯雯是我表姐。我也刚知道她说的朋友就是林姐姐你。这世界可真小！”

　　巧合？林晚照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但此刻，看到这张熟悉且充满朝气的脸，下午交谈时那份短暂的放松和信任感又回来了些许。至少，比起完全陌生的人，欧阳学弟让她感觉更安心一点。

　　她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

　　“不麻烦不麻烦！”欧阳连忙摆手，走进玄关，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客厅，随即目光落在林晚照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变得关切起来，“林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又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他的直接让林晚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引着欧阳在客厅沙发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则捧着温热的水杯，试图汲取一点暖意。

　　“我……”她张了张嘴，下午对丈夫的那些疑虑和哀愁此刻混杂着对神像异响的极致惊恐，一起涌上喉咙，让她声音哽咽，“我刚刚，在点香的时候，听到那尊神像，它，它好像发出了人的呼吸声……”

　　她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了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以及她当时的感觉。

　　因为是作家的原因，她描述的非常具体，让听得人都身临其境起来，忍不住随着她也战栗起来。

　　而叙述的过程中，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欧阳听着，脸上的轻松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严肃。

　　他没有立刻质疑或者安慰，而是仔细追问了声音的质感、传来的具体方向、以及红布颜色变化的细微差别。

　　欧阳沉吟了片刻，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认真：“林姐姐，我不是什么大师，但按照我以前在社团研究和听一些老人说的经验来看，用红布覆盖神像，本身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镇压，一种是遮蔽耳目。如果是正统开光供奉的神明，一般不会要求一直盖着红布，除非是某些需要保持神秘感的特殊法门，或者……盖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神。”

　　他顿了顿，看向客厅的方向，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而会出现异响，情况可能会比较复杂。可能是‘它’在试图回应什么，也可能是某种警示，或者……”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他们都懂。

　　“那，那我该怎么办？”林晚照无助地问，此刻的她，完全失去了方寸。

　　“今晚我先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欧阳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坚定，“至于那尊神像，在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之前，我建议，暂时不要再靠近它，更不要再点香供奉了。”

　　欧阳：“这是谁给你的？你还是最好问清楚他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供奉的。”

　　林晚照咬唇，迟疑道：“是我姨妈给我的……她说要我每日亲自点香供奉。”

　　欧阳：“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最好是赶紧联系上问清楚吧！毕竟现在已经出现异响了，如果你确定不是你的幻听，那说明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下面可能就会出现更近距离的接触了。”

　　林晚照轻轻吸了一口气，知道欧阳的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是一个重度灵异现象爱好者，他曾经总结出这个世界上的灵异现象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幻听幻视，说明有东西来到了你的身边，盯上了你。

　　第二阶段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异响或者可以被人真实观察和确认的痕迹，这代表了那些东西已经可以通过某些媒介进入到现实世界了，能够影响到现实。

　　等到了第三个阶段，那就是附身，通过前两个阶段累积下来的负面影响来让那些被盯上的目标做出它们想要做的事情，有的是自杀，有的是杀人……

　　姨妈是不会害她的。林晚照在这一点上是很信任姨妈的。

　　因为在她小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分不清是她真的可以看到那些，还是她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误导了她。

　　总之，林晚照从小的时候开始就饱受困扰，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姨妈来到她家，帮她把那些诡异的东西彻底赶出了她的世界。自从姨妈帮她做了法事之后，她就和正常小孩一样了。

　　一直到，一直到最近，她又开始听到，看到那些东西……

　　停止供奉？林晚照想起姨妈严肃的叮嘱，心里一阵挣扎。但刚才异响带来的恐惧实在太过真切，她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姨妈好像也没说不能停止供奉……

　　其实她现在也不太敢继续靠近那里了。

　　有欧阳在，房子里似乎多了些人气，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暂时被驱散了一些。

　　林晚照给他安排了客卧，自己回到主卧室，反锁了房门。

　　虽然依旧心有余悸，但知道外面有一个人，一个愿意相信她、并且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懂”这些怪事的人，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疲惫感袭来，她渐渐陷入了不安但总算得以成眠的睡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客卧里的欧阳并没有立刻休息。

　　他坐在床边，拿着手机，飞快地查询着什么，眉头紧锁，神情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