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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白府
想来,这白狐府对外宣传得天花乱坠,什么“灵气充沛堪比洞天福地”“精怪待遇六界第一”,实则内里条件不过如此。
就算遴选时,喇叭花左一句“阿英仙子”、右一句“酿酒天才”的吹捧,谣音还是被安置在与匠师合住的狭窄耳房。
房间逼仄,除两张硬板床和一张旧木桌外,几乎无处下脚,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胡萝卜味?
说来也怪,自踏入这白狐府,腰间的鹿铃便不时传来细微的、异常的震颤。
那感觉不像往日的平和共鸣,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般,闹得谣音心神不宁!
这可是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鹿铃,与主人那只本是一对。
当年主人飞升前还特地叮嘱自己,笑语温婉:
“小谣音,好好看家。这铃儿你一只,我一只,无论相隔多远,总能感应到彼此的平安。”
女子温暖的指尖理顺她鬓角碎发,仿佛还是昨日。
可如今,铃响异常……
莫非主人在天上遇到了麻烦?
这个念头像根细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她只能问问自己在天上唯一能联系上的“线人”。
“仙使?仙使您在吗?”
她又一次在心中急切呼唤,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着冰凉的鹿铃,
“仙使,我主人她在天上……可还安好?”
良久,就在她几乎放弃时,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急促,字句间仿佛压抑着剧痛:
“……一切如常。”
“仙使?您终于有空理我了!”谣音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她刚想汇报进展,声音却更快地撞入识海,背景里隐约有碎石滚落的细响:
“听着…时间不多。切记……喇叭花精……” 声音猛地一顿,传来一声被强行压下的闷咳,随即彻底断去,如同被强行掐断的连线。
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被风声盖过。
谣音心头一凛,仙使......好像受伤了?
那强行中断的联络,仿佛最后的警告。
来不及等仙使的进一步指示了,必须立刻行动!
谣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握紧拳头,眼神坚定。
——“也算是和仙使想到一块去了!白狐大爷法力高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前去招惹。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在白狐出关前,先行试探喇叭花这厮!”
她暗自在心中盘算,到时就用特制的‘英雄醉’闹着去进献!
若白狐体内真有隐患或需要大量灵力维系,喇叭花这么爱溜须拍马,定会抢着拿去邀功!
到时候,看他反应便知一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谣音立刻收声,恢复成那副憨厚胆怯的牛马精模样,缩回角落。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毛发稀疏的兔子精艰难的抱着巨大而陈旧工具箱,
怯生生地探进头来问道,
“......你是谁?”
谣音赶忙上前搭手,“我是牛马精谣音。”
两人气喘吁吁地将那沉重的箱子安置好。
“谢谢,我叫绒绒,你好像……力气不大?”兔子精眨着红眼睛,有些困惑地打量她,“跟我认识的牛马精不太一样。”
“咳!”谣音憨厚一笑,拍了拍自己纤细的臂膀,
“俺是个酿造师,主要靠手艺,力气嘛,够用就行!”
谣音顺势拿出香喷喷的胡萝卜口味灵草饼递过去。
美食当前,绒绒瞬间眼睛发亮,三瓣嘴快速蠕动,话匣子也打开了。
原来,与她同住的绒绒是个资历颇老的兔耳匠师。
这绒绒虽然名字软乎,长相却实在算不上可爱,甚至可以说是精怪里的难看的“少数派”
——毛发稀疏略显斑秃,一双兔耳无力地耷拉着,最显眼的是那两颗突兀的大龅牙,让她说话都有些漏风。
谣音啃了一口灵草饼,假装随口含糊道:“绒绒姐,咱这府门槛挺高,但住宿条件也不行啊,连个单间都没有,跟外面传的完全不一样嘛。”
“唔!好吃!”美食入口,兔子精瞬间卸下来防备,语重心长的说:
“牛牛妹子,你有所不知!”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龅牙更明显了,
“这是个看脸的地方!府中用度都和相貌挂钩。”
“?不愧是白狐能定出的规矩。”谣音默默苦笑。
见谣音面露尴尬,绒绒连忙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羡慕前院那些莺莺燕燕的豪华单间,但咱这长相也有优势!
——咱们呐!安全!
你换个角度想,反正每月都是一样领月华凝萃,她们还得去侍奉陛下,运气不好的,甚至要被喇叭花那个老色鬼染指……”
“喇叭花?”谣音适时露出惊讶又嫌恶的表情,配合地压低声音,
“他不是个太监吗?怎么还能……染指?”
绒绒撇了撇她那三瓣嘴,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
“谁知道他用了什么腌臜法子!反正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仗着陛下信任,没少干缺德事!”
“陛下也不管管?”谣音继续套话,脸上写满了“震惊”。
“管?怎么管?”绒绒叹了口气,耳朵耷拉得更低了,
“陛下每月闭关那三天,简直就是喇叭花的狩猎狂欢!
那些不顺从他的精怪,都会在这几天莫名其妙‘犯错’,然后就被打死扔出去了……”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谣音适时地露出同情和愤慨的表情,又递给绒绒一块饼,顺势将话题引向核心:
“唉……说起来,咱们陛下……为何每逢月底都要去忆魂崖闭关啊?可是修行到了紧要关头?”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单纯的敬畏与好奇。
绒绒啃着饼,歪着脑袋回忆:“嗯……我之前在殿前修烛台的时候听喇叭花嘀咕过,好像不是什么修行突破,是旧疾!”
她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谣音耳朵,“听说是跟一位姓‘玄’的人族大人物有关……陛下心里啊,好像一直有道过不去的坎儿。”
“玄?”谣音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憨厚,困惑地挠了挠自己伪装出来的短硬头发,
“人族?陛下这般尊贵,怎会与人族有牵扯?莫非是……被拿住了什么把柄?”
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极其可怕的秘密。
绒绒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有些斑秃的爪子捂住谣音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
“嘘——!小点声!可不敢乱说!”她放下爪子,声音更低了,
“不过……我隐约听说,很久以前,青丘狐族差点因此覆灭,是陛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保下来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那是禁忌,提都不能提的!”
说来,白狐和人族皇帝那段纠缠百年的旧事,谣音是大抵清楚的。
主人曾叹息着提过,白狐并非生来乖张暴戾。
她曾母仪天下,风华绝代,其智慧与果决曾让玄氏皇族两代君主都为之倾倒,甘愿将后宫权柄乃至部分朝堂信任交付。
然而,帝王心,深似海,终究容不下非我族类的“异数”。
人皇的贪婪、猜忌与对长生秘术的疯狂追逐,最终演变成对青丘狐族的一场近乎灭族的清洗。
如今稳坐人间帝位的那位玄幽陛下,应就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与无法摆脱的梦魇。
“噬心丹……控制比自己灵力高者……人皇的忌惮……”
几个线索在她脑中飞速串联,碰撞出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体内被玄幽种下了这阴毒玩意,需要定期压制所以闭关?谣音心中骇浪翻涌,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她学着绒绒一般,重重的叹了口气,正想再旁敲侧击些细节,门外却突然传来喇叭花精那令人极度不适的尖细嗓音:
“阿英仙子?可在房里?咱家特意来看看您住得是否习惯?”
声音刚落,刚才还瘫坐着啃饼的绒绒瞬间弹了起来!
动作利落的只剩一道残影——她一把抓过桌上没吃完的灵草饼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抄起墙角的工具箱,三瓣嘴飞快地朝谣音做了个“保重”的口型。
随即一个灵活的矮身,如同真正的兔子般,"嗖"地一下从房间另一侧那扇不起眼的小门钻了出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谣音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胡萝卜味。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憨厚又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快步上前,"吱呀"一声拉开门。
“管家大人!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就是地方窄巴,您别嫌弃!”
她侧身将喇叭花精让了进来。
“哎哟,可真是委屈仙子了!”喇叭花精翘着兰花指,假惺惺地环视这简陋的房间,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暂且忍耐些时日!待陛下出关,见识了仙子的不凡手艺,那赏赐的洞府、灵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细长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刻意的熟稔:
“说起来,同属四脚食草的精怪,阿英与漱玉溪那位谣音娘子,想必是极为相熟的吧?”
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几分向往神色,
“不瞒你说,本管家对鹿蜀一族的风采心仪已久,只可惜……一直未能有幸当面讨教,实乃一大憾事啊。”
谣音心中警铃微作,拿不准这老狐狸为何突然把话题引向自己,只好顺着他的话,用力点头道:
“那是!谣音姐姐跟俺都是老实本分的食草精怪,关系可好了!”
见喇叭花精一脸期待,
她假装笨拙地接着比划:“不过谣音姐姐眼光可高了,就喜欢......呃,喜欢那种能帮她办成大事的!像俺这种没啥本事的,也就只能帮她跑跑腿。”
“哦?那阿英此次参加遴选也是帮谣音娘子跑腿?”喇叭花大嘴微张,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是来搞背调的!那不如顺道套套话?谣音计从中来。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
“俺可听谣音姐姐念叨过,她想寻个稀罕物件儿献给陛下,把从前那些不愉快啊,都一笔勾销呢!”
“哦?竟有此事?”喇叭花精眼里算计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
他兴奋地搓着手,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种我来教你的爹味,
“她打算送何物?快与老夫说说!免得明珠暗投,辜负了谣音娘子的一片心意啊!”
“您也知道,俺们食草的精怪,家里最多的就是些花花草草,”谣音顺势而为,皱着眉头,一副努力思考的笨拙样子,
“您见识广,给拿个主意,陛下如今……最需要哪种草药啊?俺好告诉谣音姐姐照着去找!”
喇叭花精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陛下的事……唉,确实需些天材地宝温养着。”
具体嘛……他拖长了调子,卖着关子说道:
“既然谣音娘子有此心意,何不将山中各色珍稀草药都搜集一些,献与陛下?品类愈多,愈显诚意嘛!总有一味能合陛下心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谣音心里猛翻白眼——好你个滑头!说了等于没说!
面上却配合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用纯牛马的价值观惊叹道:
“所、所有的好草药?陛下这身子……这么费钱……啊不是,是这么费药的吗?!”
喇叭花精果然被她这朴素的发言噎住了,脸上那点故作高深瞬间垮掉,显然觉得犯不着再跟这土包子说更多。
他迅速失去了耐心,话题强行拐弯:
“咳!药材之事,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
他再次凑近,换上那副推心置腹的虚伪面孔,压低声音,
“仙子定要在谣音娘子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这府里风云变幻,多个朋友,便是多条通天大道啊!”
谣音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绽开一个憨直到近乎傻气的笑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管家大人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您对俺这么好,俺一定在谣音姐姐面前,把您这朵花夸出花儿来!”
她像是突然才想起来,笨拙地转身,从床底下宝贝似的抱出那坛特制的“英雄醉”,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这是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务必品鉴指点!若是味道还行,俺还想着献给陛下……”
喇叭花精一看到酒,眼睛瞬间亮得堪比夜明珠,连忙双手接过抱在怀中,仿佛抱住了什么晋升阶梯。
“哎呀呀!仙子您真是太客气!太懂事了!放心,一切都包在本管家身上!”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酒坛,目光再次落到谣音这副粗犷的外表上,不由眉头再次皱紧。
喇叭精带着假装关心的嫌弃口吻,摇头晃脑地点评:
“不过仙子啊,不是本管家说你,”他上下打量着,如同在评估一件瑕疵品,
“想在陛下面前长长久久地站稳脚跟,光靠这手绝活,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他脸上挤出那种令人不适的关切,自以为是的说道:
“这样,明晚此时,你来后山寻我,本管家用秘制花露,亲自为你提升一番。经我手修饰过的,无一不是光彩照人,保管让你脱胎换骨,更得圣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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