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河东

　　冰岛？
　　李亦为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视着好友，问：“去旅游？”
　　“嗯。”陈风点点头，“挣够了钱，总得找个机会出去看看。”
　　确实，她们忙碌了太久。在自己各自的领域内摸爬滚打多年，虽然有了一些成就，但总归是以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为代价。一场远行，听上去像场不错的出逃。

　　“和你的男朋友一起？”李亦为喝口甘蔗水，浅淡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她觉得出国最好有熟人跟着。
　　陈风低着头细嚼慢咽，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淡然说：“不，他不去，就我自己。”
　　李亦为：“为什么？”
　　陈风：“他是个警察，平时挺忙的，而且他弟弟快要高考了，他走不开。”
　　“不，我不是在问他。”李亦为直直地看向陈风，眼睛里带着审视，一字一句清晰问道：“我是在问你。”
　　陈风愣了愣，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李亦为接着说：“你不对劲。”而且变得相当奇怪，究竟是爱情改变了你？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虽然好友依旧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但李亦为还是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
　　那份不经意流露出的柔情，还有说笑时偶尔远漂的眼神......一切都表明了，汤州的两年，她的经历不同寻常。

　　别看陈风和李亦为相处时喜欢撒娇，像一个娇气的大小姐，但覆辙在她身上的苦难，要比李亦为多得多。不同于李亦为被控制的压抑青春，陈风经历的是贫穷和寄人篱下，还有颠沛流离。
　　但她们谁都没有放弃自己。
　　从南宛出来的两个女人，性格和人生经历都截然不同，都有着顽强的意志，和异乎常人的自尊心。

　　“你到底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事，还是——”
　　“没有。”陈风无奈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开口安抚道：“我能有什么事，无事一身轻，自由工作者的快乐你不懂。倒是你，看上去一副神经衰弱的样子，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最近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一个人的被窝冰冷似铁，失眠了？”
　　听到这个话题，李亦为一脸不耐烦，做了个stop的手势，示意她千万别再说下去。
　　陈风笑了笑，仿佛报复取得了胜利。

　　窗外的霓虹五彩缤纷，闪着红的、白的、黄的...五颜六色得光，夜晚的黑暗反倒将这座城市的发达和繁荣映衬得淋漓尽致，公路上的车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条灰色的丝带，缠绕着，交错着，永不停歇。
　　窗户风景的另一侧，则是平静的河滩，水面波澜不惊，给画面留下墨色无光的空白。
　　看到对方不再动筷，只是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嘴上还在滔滔不绝讲着汤州发生的趣事，李亦为沉默地耐心听着。
　　可惜冰岛还是太远，她不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不然她就和她一起去了。

　　吃完饭，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她们决定去附近的夜市转转。
　　李亦为打开手机查看消息，看到发信人，李亦为愣了愣，是程池发来的。
　　没错，因为工作需要，他们还是加了好友，只不过除了工作安排和文件传输，对话框里没有别的消息就是了。
　　还没等她点开仔细看，消息就被撤回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抱歉，发错了】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出现。
　　莫名奇妙。

　　站在小摊上的陈风转过头，看向李亦为，目光在她脸上端详片刻：“怎么了，这副表情？”
　　李亦为熄灭手机屏幕，装进口袋，说：“没事，同事的消息。”
　　陈风嘟囔一句“缺德同事下班还发消息。”就扭过头继续去挑招财猫的姓氏手串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过头，一把拉过李亦为，说：“你也来帮我挑。”
　　小摊的布置温馨，周围缠绕一圈暖黄小灯，白色的绒布上堆满陶瓷珠子，约莫着又成百上千个，除了她们，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也围着挑选。
　　李亦为随手捏起一颗珠子，凑到灯光下端详，陶瓷质地洁白，被画上其他颜色的图案，只见那只招财猫眯着眼，笑得一脸和蔼慈祥，身上写着一个字：程。
　　李亦为：“......”

　　“快来帮我。”陈风拽拽她的衣服。
　　李亦为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珠子扔进堆里，看着它融入其中找不到，她对陈风说：“你的名字还不好挑吗？”
　　某女笑得一脸娇羞，一把年纪还跺了跺脚，学人小拳拳锤她的胸口：“诶呀，人家是在找男朋友的名字啦！”
　　看见这副样子，李亦为更不爽了，带着些许醋意说：“你怎么不找我的名字呢？”
　　言罢，一只手掌心向上伸到李亦为的面前，几颗招财猫的珠子躺在上面，陈风笑得狡黠，“已经找到了，你的名字也很好找。”

　　还算她有良心。
　　李亦为颇感安慰，问道：“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陈风：“沈云衢。三点水的沈，云朵的云，衢州的衢。”
　　李亦为点点头：“哦。”一点儿也不好听。
　　陈风：“你帮我找找沈字和云字。”
　　“行。”

　　李亦为低下头仔细挑着，随口问陈风：“你准备去冰岛玩多久？回来之后还住汤州？”
　　陈风没看李亦为，继续忙着手头的活计，语气里带着调侃：“你又寂寞了，为为，舍不得我，想让我回河东就直说嘛。”
　　下一秒，李亦为反驳道：“我才没有，你开玩笑。”
　　陈风不以为意，继续说：“口是心非。”

　　忙活半天，总算找全了几个字，还要无奈站在原地，等着摊主将它们串成手串。
　　李亦为开口抱怨：“你总是喜欢这些东西。”
　　陈风摸摸头发，瞥了她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那是因为姐姐比你更懂生活的美好，生活的真谛是什么，是‘千金难买姐乐意’！小朋友你以后会懂得的。”
　　是吗？这些东西买回去也不戴？怎么就成更懂生活的美好了。
　　较起真来，李亦为围绕“生活”这一话题，展开了长篇大论，为了反驳好友说她不懂生活，她从人的‘生命周期与资产配置’讲到‘风险偏好与体验式消费’......
　　陈风起初还试图用“心血来潮的浪漫”、“灵魂需要诗和远方”来对抗，但在李亦为一连串专业术语的轰炸下，节节败退。两人battle半天，话题逐渐离移主题，竟然讲到人死后财产的处理方式上。

　　买了手串，李亦为本来想说回去，但架不住陈风在兴头上，闹着要玩套圈。于是，她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品，从廉价的塑料玩具到略显精致的玩偶、摆件，甚至还有蓝色粉色笼子里装着的活体兔子。
　　陈风买了一大把圈，挂在胳膊肘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圈很大，一时显得娇小的她有些单薄伶仃。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亦为倒是觉得无所谓，就算不考虑技术问题，这些圈也被人动过手脚，套中只是小概率事件，不然老板靠什么赚钱？
　　和抓娃娃机一样的套路，都是概率的赌博。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陈风抛出的圈不是飞过头，就是差一截，偶尔有几个碰触到目标，也迅速弹开了。
　　一连十几个圈落空。
　　陈风递了一把塑料圈给李亦为，依旧兴致勃勃说：“你也试试，就当玩嘛。”
　　李亦为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圈，又看了看几个明显比较大的玩偶。
　　她掂量了一下塑料圈的重量，调整了下站姿，就顺手扔了过去。
　　那荧光色的塑料圈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的轨迹出乎意料的稳定，然后——
　　落在了地上，没中。
　　第二次，没中。
　　第三次，又没中。

　　意料之中，但这并不妨碍李亦为认真起来。
　　就算塑料圈大概率被做了手脚，但只要找到规律和技巧，套中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次，她选择了一个小一些的目标，一个马克杯，故意朝着它下方的位置丢去。
　　圈子依旧旋转着，但抛出的弧线比之前更低平，速度也更快了些，它险险地擦过一个存钱罐的顶部，最终，“哐当”一声轻响，套中了！
　　“中了！”陈风鼓掌欢呼。

　　李亦为的嘴角动了动，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套中的是个兔子笼，不是马克杯。
　　“运气真好。”另外两个玩套圈的情侣夸赞道。

　　当老板连兔带笼递给她们时，陈风喜气洋洋地接过，手指伸进笼子摸摸兔毛，夸赞说：“真可爱。”
　　李亦为不想养兔子，她宁愿这是个马克杯，当机立断对陈风说：“喜欢吗，送给你了。”
　　陈风：“别别别，这是你的奖品，我可不要。”她一个养宠物蛇的人，养兔子怕被蛇给吃了，再者，坐飞机也不好带宠物。
　　叶公好龙，李亦为在心中暗暗批判。

　　笼子里的是只垂耳兔，小家伙似乎已经习惯了颠簸和惊吓，安静地窝在狭小的笼子里，瑟缩成一个小小的球，两只耳朵柔顺地垂在脑袋两侧。
　　活体动物呆着套圈摊子上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亦为的心一软。

　　养着吧，也不费什么事。
　　她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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