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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与他
森林的夜晚并不是寂静的。
虫鸣，蛙跳，不知名的鸟儿与蝉比赛似的叽叽叫，许多不能见阳光的妖怪都出来了。
远离人类城镇的森林里，普通人类听不见的喧闹才是主色调。
千簬本来已经准备睡了。
但她突然又想起夏目下午的话，还是坐起身来。
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窗棂，微微带着凉意的夜风吹拂过少女的发梢，微软的发丝扬起又飘落——
五颜六色的妖力正在她周围缭绕，光芒耀眼如璀璨细碎的星河。
仍旧没发现什么古怪之处的千蕗摇摇头，决定还是明天去镇里看看。
这事情的确古怪。
“即便被引过来也会立刻退出去么……”
这片过于幽深的森林里有不少大妖。
大妖怪们妖力的确强盛，但也并不是高强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立刻察觉，对于妖怪而言，即使曾在某处吃过大亏，也很难控制自己不迈出那试探的一步。
尤其是在几日力量突然大涨的妖怪，“贪婪”会像野草一般生长。千蕗曾见过许多只凭借着力量增长就挑战大妖的妖怪，在大妖怪妖力猛涨时才能意识到差距。
可这只妖，却如此理智。
千蕗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把那只牙齿一圈圈像丧尸一样扭曲的妖怪与“理智”二字挂钩。
难道妖怪界也流行“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轻盈如流水的妖力逐渐隐没于空气中，一缕极缓极柔的力量却姗姗来迟，慢吞吞地绕着千蕗飞了一圈。
“……咦？”
*
这次大意了。
带着眼镜和帽子的年轻男人脱力版靠坐在树下，细碎的金发滑出，被冷汗黏在脸颊上。
堂堂捉妖师居然被妖怪逼成这样……
“真是没用啊。”
他自嘲地笑了几声，强忍住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
咕叽咕叽……
黑色壁虎从他的手臂游移到左脸。
由座敷童子转化而成的恶妖比想象中更可怕，他的两个式神都倒在西边的森林中，而他却——
“噗……咳咳……”
帽子和眼镜随着男人难以抑制的动作向前滑落，露出一张极其清朗的脸，像寂静夜色中、湖水里倒映的月。
……风将这捧月亮揉碎了。
年轻男人倒在微微湿润的泥地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侧的树叶摇晃。
“……啊，找到了。”
“……”
努力聚集起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
在最后的知觉中，他只看到了一双灼灼如耀日的眼睛，蔚蓝澄澈，碧波荡漾。
*
急速坠落的失重感消失了，伤痛也被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包裹消灭，他下意识将自己缩在被褥里，似乎感觉到了被太阳晒过的、烘烘然的温暖。
好舒服。
额头被一股更温热的气息覆盖了。
绷紧的神经松缓下来，他陷入了更加黑沉，却带着森林松香的睡梦中。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两张熟悉的脸。
“瓜姬……笹后……？”
黑长直和羊角卷卷毛使劲点了点头，“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
年轻男人扶着脑袋坐起来，才发现这两个差点儿与自己断开链接的式神正一人叼着一块圆圆的……甜食？
收服式神是大多数捉妖师都会进行的选择，算是最快捷的、提升实力的方法，但被收服的式神妖力会因此受到捉妖师力量的限制——
捉妖师的力量一旦陷入紊乱，式神的妖力也将被严重压制。
曾几何时，先打伤捉妖师再把其式神当小零食啃掉是恶妖最喜欢做的事情。
没有角碍事的瓜姬顶来一个盘子。
“……”
年轻男人看到了一盘散发着甜蜜香气的圆洞形食物，洞洞里塞满了雪白的糯米。
瓜姬把盘子往前递了递。
“你们的警惕心——”
太差了。
年轻男人及时将后面三个字咽下。
“啊呀你醒了！”
从门外探进头来的少女面色红润，微卷的长发调皮地落下几缕，一副“时间拿捏得正正好”的模样：
“南瓜粥刚刚煮开哦——”
青年沉默一瞬——按照他的习惯，他应当也对这陌生的少女敬而远之，再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对捉妖师、尤其是对妖怪产生善良的情绪，但……
“我是名取周一。”
他无法对帮助过自己的人恶语相向。
少女似乎没想到有人在陌生地方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自我介绍，愣了一下才回答：
“你好！我是千蕗！”
……
两人两妖排排坐在屋檐下。
端着大碗喝粥。
今天八原下了半日的雨，鹅卵石小道和碎石子地面被冲刷的光滑又潮湿，踩上去会有吱嘎吱嘎的声响。
暖呼呼的南瓜粥冲淡了胃中的不适，青年把眼镜摘下，一勺一勺慢慢喝。
笹后双手捧着到底的粥碗，眼巴巴看向坐在名取旁边的千蕗。
千蕗指了指独栋厨房：“锅里还有。”
笹后的羊毛卷开心得翘起来：
“谢谢千蕗大人！吃完饭我们会继续打扫卫生的！”
瓜姬三口两口喝完最后一点儿粥，一边点头一边捧着碗跟上笹后——
再来一碗！
第一次见到自己式神主动吃人类食物的名取：“……”
……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们这么干劲十足的打扫卫生？
他慢慢低下头，看到旁边少女蓬松的发顶。
千蕗敏锐地察觉到旁边人视线：“……”
她恍然大悟：“这不是劳役，是救了你们的诊金，你可不要误会。”
她摇了摇勺子：“而且，你也是要给的哈。”
“……也是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她们两个足够了。”
千蕗认真思索：“不如……哦！我知道了！不如你帮我种树吧。”
名取：“你都是这么随随便便收诊金的吗？”
“啊？”
“你应该费了很大的力气救我吧。”
“毕竟我的力量当时已经……”他顿了顿——
以他昨晚的状态，没去半条命都是老天保佑，妖力也应该在爆发后溢散，需要很久才能养回来……甚至可能养不回来了。
而在他再度醒来后，不仅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被稳住了没有跌减，身上的伤口也基本都愈合了。
就连瓜姬和笹后也都是好好的。
名取周一莫名有一种“对她很不公平”的感觉。
“我的命应该还是值钱的。”
“什么呀，”
千蕗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我既然救了人，自然是收取我所需要的报酬。”
“种树就是我现在最最需要的——拜托啦！”
名取微怔，眉眼间缓缓有了笑意。
“好。”
“……如果你有其他需要我的，我都可以做。”
千蕗顿时把粥碗放下，星星眼：“什么都可以吗？！”
好人呐！还上赶着帮忙？！
她顿时摩拳擦掌：“那——等雨停了我们去挖山药吧！我早就看中了！”
名取周一迎着少女期待的目光，嘴比脑子还要快的应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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