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溺

　　谢知奕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用钥匙拧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按亮了客厅的灯。

　　冷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空荡得过分的空间。往常这个时间，即使那个女人（他早已不愿称她为母亲）不在家，也总会留一盏暖黄的壁灯。

　　不对劲。

　　他换了鞋，往里走。客厅的茶几上落了一层薄灰。他推开主卧室的门，里面收拾得……过于整齐了。床单平整，衣柜门敞开着一条缝，他走过去拉开——里面空空如也。属于那个女人的衣服、包包、鞋子，全都消失了。梳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也无一幸免，只留下几个空的包装盒。

　　他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家里重要证件和少量应急现金的盒子不见了。他僵在原地，环顾这个突然变得陌生冰冷的房间，一个荒谬又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

　　她走了。

　　和那个男人一起。

　　他甚至不需要寻找任何纸条或信息来确认。这洗劫一空般的场景，就是最直白的宣告。

　　谢知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感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他所有的情绪。仿佛他脚下站立的不是实地，而是一片虚无，正在将他缓缓吸入。

　　他木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死寂的眼底。

　　这个家，终于彻底碎了。连最后一点虚伪的躯壳也被剥去。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奕像个游魂一样上学、放学。他依旧冷静地听课，写作业，甚至依旧会在课间习惯性地看向后排那个空置的座位，只是眼神更加空洞。

　　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被带走了，他手头仅有的零花钱很快见底。交水电费的短信提示接二连三地发到他那个老旧手机上，像催命符一样。冰箱里的食物也很快消耗殆尽。

　　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走投无路”。骄傲如他，不可能去向亲戚求助，那些同情的目光和背后的议论只会让他更难堪。他甚至想过卖掉房子，但他还未成年，手续根本无法办理。

　　饥饿和窘迫像两条冰冷的蛇，缠绕着他。他开始刻意避开同学们的聚餐邀请，午餐时间要么躲在图书馆，要么就去操场跑步，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空腹的感觉。

　　就在谢知奕几乎山穷水尽，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张汇款单。

　　是邮递员送到学校的，装在普通的信封里。汇款金额不算多，但足够他支付欠缴的水电费和支撑一段时间的基本生活。

　　他带着满腹疑惑，去邮局取出了这笔钱，解了燃眉之急。他试图根据汇款地址信息去查找，但那只是一个大概的区域，如同大海捞针。

　　一周后，第二张汇款单如期而至。金额依旧。

　　然后是第三张，第四张……

　　这笔定期出现的、匿名的汇款，成了支撑谢知奕继续活下去的微弱却稳定的稻草。它像黑暗洞穴里透进的一丝光，虽然微弱，却提醒着他，他并非完全被世界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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