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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扶丘神君继任不久,资历尚浅,还需时日历练,暂时还是不要硬担起这些责任为好。”他定了定神,继续解释,但语气不像是看不上,更像自谦。
说完他似乎已经筋疲力竭,缓缓闭上眼:“好了,今日就到这吧,经历了这些事大家都累了......长黎,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有事,只要你能多来看看我便很好了。”
“那是自然,兄长你也放心,我会日日都来看你。”长黎转过身,佯装起誓。
扶丘偏过头去,两腮微动,默默合上眼。
“我在你的落霞池为你准备了一些恢复法力的药剂,你且去用一用,恢复好了也好去做其他的事情。”颉蘅望向长黎,沉静的面色中带着一丝关爱的笑容。
长黎眼睫微微动了动,压住心中的狐疑,向颉蘅倾身告退:“兄长果真细致入微,那我这就过去了。”
说完她沉声嘱咐:“合蹊,照顾好帝君。”
殿内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从门外钻出一个仙童,正着身子一板一眼地领命:“是。”
长黎眼神在他身上落了片刻。
少年没有看她,面上一直保持着笑意,衣袍一尘不染,腰上挂着的腰牌十分眼熟,还和当初她在九重天时的形制色泽一样。
她没有说话,径直出了殿门。
——
一路无话,长黎有些不习惯。
“方才在郁苍宫,神君不是有很多话说吗,怎么同我在一处却变得安静了?”
晨间的薄雾已然散去,这会并不匆忙,两人踏在流云之上被满溢的霞光笼罩,通透又温暖。
过了半响扶丘才轻声作答:“同神尊在一起自在安心,自然不需要说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虚浮之话。”
长黎回头,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虽然听起来仍旧是漂亮话,但是天边的霞光照在他身上的一刹那,似乎也刺进了他的心,他的神情有一种不自知的肃穆与柔光,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说说还是透过这副皮囊在说肺腑之言。
长黎摇头一笑,回过身去:“神君怕是吃过许多苦,才会觉得在我身边算是安心。”
扶丘沉默。
他望着长黎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句不经意的感慨就像一道惊雷,似乎唤起了他许多久远的记忆。
他眼睫低垂,眼波微微闪动,眼前的身影和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重叠,原本温和妥帖的面容变得有些哀戚,片刻之后甚至生出一丝委屈。
旧忆就像一朵淬毒的花,布满荆棘又令人沉溺,他虽神情伤怀却贪/婪地跋涉其间,可似乎有一段失落的碎片怎么也探寻不到,他突感脑痛欲裂,不自觉皱起眉来。
“不过不论你是真心还是说笑,都恭喜你 ,少了一个潜在的棘手的麻烦。”见他不说话,长黎补了一句。
她的安慰总是不那么像安慰,但这次却在扶丘身上有些奏效,他的思绪从短暂的失魂中被拉回来,目之所及是长黎昂首恣意的背影。
方才的回想似乎就像一场梦,千帆过尽,沧海桑田,从前种种就如镜湖水月,回过神来,她还在身侧。
可这样就够了么?就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之中,一前一后,两人相伴,就像曾经日日相守的那样,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这样,就够了么?
“不够。”
“你说什么?”
这样的幻梦远远不够。
现在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即便近在咫尺两两相对又能如何?
她终究是,弃他而去了。
扶丘晃了晃头,强制自己镇定,目光对上长黎懵然的双眼,一双对他已然形同陌路的眼睛,瞬间清醒。
“我的头有些痛。”他作势抚了抚头,掩盖方才的失控。
“那便好好休息一下吧,”此时两人已落入极目宫,还未等扶丘回绝,长黎已召来两名仙侍,嘱咐道,“送神君回殿歇息。”
她不知道这又是扶丘搞的把戏还是他确有其事的不适,失了归真目以后,她已不似从前那般敏锐,恢复破幻的能力也还需要一些时日,目不暇接的怪事让她有些疲惫。
她也需要静一静,好好理理思绪和筹谋一下了。
扶丘回到殿中,看着面前与颉蘅宫中相似的情景,捏了个诀,两名仙侍一一烟消。
偌大的寝殿空空落落,即便现在日光正盛,满室暖阳也显得冷冷清清。
他抬手,晨间的悬镜又重现眼前,这次镜中不再是幻化出来的别处场景,只原封不动地倒映出房中的事物。
他冷冷盯着镜中的面孔,脸上没有对自己面容的欣赏,反而带着一丝漠然与生疏。
他回想起她对着这张脸时生出的探究、调笑、关注、宽慰......又觉得有些嫌恶。
脸色一沉,镜中的面容随着悬镜一起化作碎片消散在浮空之中。
悬镜隐去前发出碎裂的声响,他猛然想到什么,迅疾冲出殿外。
落霞池旁枫林尽染,长黎站在池边看着满池的药汤出神。
早上走得匆忙,她只在里衣外套了一件还算得体的外袍便赶往了郁苍宫,此时她已褐去外袍,丝质的里衣外只披了件轻纱。
药池碧波温润,水泽清透,她的样子倒映在水镜之上,散下的发髻没有任何饰物,乌黑如瀑垂于腰间,她蹙着眉,白绸后的双眼影影绰绰,分辨不出具体的神色光彩,但挡不住的是眼间淡淡的疑虑和愁绪。
微微的水汽蒸腾而上,将她此时精致夺目又寒彻透骨的面容衬得如梦似幻,有一种别样的冷艳绮丽,不似晨间那般凌厉蓬勃。
这池从前是温情脉脉的灵泉,如今却可能是诱她深陷的泥淖。
她原觉得重回天界找到兄长和岐桑,一点一点查明真相,慢慢帮兄长恢复状态,一切就此了结。
可从醒来起,怪异的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
即便是在旧梦里,也有许多细节零碎错乱,和记忆中略有偏差。
回到九重天便怪上加怪,除了莫名多出一个新婚夫君,连日夜担忧的兄长也变得异于往常。
她不在乎其他的真真假假,可最理不清头绪的,是光找到兄长和岐桑都并非易事。
玉脉引日趋衰微,天地之间必将动荡,颉蘅的状况也会越来越危急。
可今日所见颉蘅的虚弱却和她想象之中不太一样,比之身体上的羸弱,更为明显的是精神上的虚弱。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实力受创后感到大势已去的退让还是这本就不是颉蘅。
可若他不是颉蘅,真正的颉蘅又在何处呢?即便兄长目前伤了元气,也仍旧难逢对手,又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帝君胁迫,取而代之?
如果真是如此,三千年的实力起伏,她如今式微,要如何在确保兄长和岐桑安然的情况下突出重围呢?
须臾之后,她无奈闭上眼,似彷徨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腿,向池中探去。
“哗--”耳边传来巨大风声。
不及她跳入池中,一只手突然将她搂起,带到了空中。
那只手揽住她的腰,紧实的臂膀将她牢牢贴在他的胸口,似乎那池中是万丈深渊,十分害怕她落入其中。
白绸在强劲的气流中滑落,她睁开眼,一张冰火焦灼的熟悉面容落入眼前。
他微闭着唇,神色冷厉,眼中又好似燃着一团业火,蚀骨灼心。
“你这么轻而易举就往里跳,未免也太信得过他了。”面前的人声音有些焦急。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长黎被裹得很紧,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她将手轻轻抚在他的胸口,错愕的神情变成试探:“神君怎么知道,这水有问题?”
胸口骤然的温度令扶丘脑中空白了一瞬,他将她轻轻放下,拉开了一些距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袍,才重新看向她。
她面色从容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对着他笑,一点也没有差点被不明药池侵害该有的庆幸与后怕。
“你知道有问题?”
长黎摇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我只知道不论有没有问题,我都必须进去,若有人给我设好了这条路,我只有往前走才能划开这迷雾。”
“可这很有可能不是为你修炼疗伤的仙药,而是疏散你功法的毒药。”扶丘颇为震惊。
“是么?”长黎云淡风轻一问,随后径直跳进了那波凶吉难辨的碧水之中。
“长黎!”他唤她。
水面在她跳入汤池之后有了短暂波浪,随后归于平静,许久,一个脑袋重新探了出来,她抚了抚头发和脸上的水,冲着岸上凝神的扶丘狡黠一笑。
那笑艳丽狠烈似一头漏出獠牙的凶兽。
“怕吗?”她游到岸边,语气仍旧顽劣轻快,“不要怕,一池药汤而已,我可以忍得。若真被有心之人加害,以我现在的法力也是孤木难支,要是打草惊蛇遭到反扑,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以身试之虽险,但起码还不是绝路。”
长黎惬意地闭上了眼,口中喃喃:“先顺着这条路,且看后面的戏会怎样演。只要没到身死魂灭的地步,就都会有转机。”
渐渐地,她似乎陷入了舒适的睡意当中,趴在池边的岩石上没有了动静。
扶丘在岸边静默了好一会,似乎是被震撼,又似乎是被安抚。
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道光芒,那光芒不再灼热咆哮,而是淡然而强大,就像从前那般,以最寻常的姿态对抗前路未知的风霜雨雪。
看着她伏在岸边妥帖安然的模样,扶丘忍不住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仔细端详。
这才是她真正锋芒全收的模样,不似之前那般刻意强装,不需要对任何人妥协克制,是自然自得,恬淡悠然的本心所归。
他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数千年来日复一日的那样,如此安定又如此恍惚,似乎时光就烙印在此刻不再轮转又似乎稍纵即逝不等人眨一下眼。
面前原本岁月静好的人却突然睁开一只眼,随后勾了勾嘴角,猛然间伸出手,不及他反应就将他拽入了水中。
水面瞬间又翻涌起巨大的水花,趁水中的人还没安定,长黎瞬即转身将扶丘压到池壁边:“你知道汤池有问题,你还知道我兄长的蹊跷,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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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了,这周更了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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