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遇

　　诸伏景光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了，可让他在北原浅落面前脱衣服，这……

　　是的，卧底后他可以做到心硬如石杀人不眨眼，也可以为了获取情报出入灰色场所，可是，不知怎的，面对北原浅落澄澈的不掺杂任何暧昧的目光，他连脱衣服这件小事都会不好意思。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北原浅落有些不悦，取出手机边打字边催促：“你快点啊，赶紧的，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啊？小心感冒。”

　　“北原小姐，我衣服脱了穿什么？”诸伏景光试图挣扎。

　　“没事，”北原浅落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微动发了条消息，“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在这等着。”

　　北原浅落从白鸟任三郎那拿了衣服，又在自己的储物柜里翻出一条毛巾。

　　“我给你拿来了。”

　　北原浅落转动门把手进了屋，抬眼看见的就是一片肌肉线条清晰的胸膛。

　　她愣愣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转身。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北原浅落向后伸手，把衣物放到桌上后向后用力一推。

　　诸伏景光轻笑，看她刚才让他脱衣服那架势，他差点以为她不会因为这种事害羞了。

　　男人的笑声一下一下挠着她的耳膜，顺着神经震荡着心弦，让她不受控制回想刚刚见到的那一幕。

　　他的肌肉恰到好处，很漂亮……

　　“我、我先出去了。”北原浅落逃出会议室。

　　明明刚才在楼下硬气得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对对，待会得和她说说，下次遇见这种事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快比较好。

　　太鲁莽了。

　　诸伏景光拿过粉色的毛巾在身上胡乱擦了擦，然后拿起送来的白色衬衫抖了抖穿上，还算合身。

　　这男士衬衫用料做工都算讲究，她是哪来的？

　　走出会议室，诸伏景光看到北原浅落在几步之外低头来回晃悠，过肩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北原小姐。”

　　他如愿看到北原浅落的眼睛。

　　“谢谢你的毛巾和衣服。”

　　“没关系，应该的。”北原浅落接过毛巾，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整个过程不敢直视诸伏景光一眼。

　　诸伏景光嘴角轻勾，双手插兜慢悠悠跟在北原浅落后面：“北原小姐，刚刚被看到的是我，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别害羞了。”

　　“谁害羞了？”北原浅落下意识反驳。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男人轻柔的呼吸洒在耳畔，如羽毛般轻轻扫过，激起一阵痒意。

　　北原浅落闭眼，可眼前那副景象似乎因此更加清晰。

　　完蛋，她当时就不该开门的。

　　“绿川光，你还要不要去吃饭了？”北原浅落把毛巾往椅背一扔，转身，额角堪堪掠过一个柔软的东西。

　　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两人俱是一怔，而后各自退了一步。

　　时间在这一瞬间停下脚步，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气氛在二人间蔓延。

　　“那、那个，我们晚上吃什么来着？”

　　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将目光定在桌上花瓶里那几枝蓝色鸢尾上，它们比他想象中能养得久。

　　“意大利菜。”

　　想了想，北原浅落轻声补充。

　　“我已经订好位子了，听说那家意大利餐厅很不错。”

　　“那我们走吧。”

　　北原浅落应了声，跟上诸伏景光的脚步重新下楼。

　　“刚刚那位林木女士是？”

　　“是我最近负责的案子的被告母亲，她的儿子林木秀夫涉嫌故意杀人。”

　　“林木秀夫？”诸伏景光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是，他是个作家，有点名气，你可能听说过。”

　　“我记得他是不是有本小说是讲主人公能看到别人的写作灵感，然后抢在别人之前发表公开。”

　　“没错，但是你知道这个小说的原型是林木秀夫他自己吗？”

　　“他自己？”

　　“是的。”

　　正想再具体展开说说，北原浅落看到在楼下大厅拖地的清洁工，连忙上前鞠躬致歉。

　　“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倒是您，受惊了吧？”

　　清洁工面容和蔼，慈祥可亲。

　　诸伏景光看着两人，脸色几不可察一变。

　　“走了。”

　　他拉过北原浅落快步朝外走。

　　“你这么急干嘛？”

　　“我饿了。”诸伏景光拿出车钥匙解锁。

　　“行吧，”北原浅落取出手机点了点，“地址发你了。”

　　按下导航，诸伏景光缓缓发动车子。

　　“刚刚那位清洁工，在检察厅工作多久了？”

　　“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在了，她怎么了吗？”

　　“没怎么。”

　　“你看起来可不像没怎么的样子。”北原浅落小声吐槽。

　　一时间，车内只有导航的女声。

　　“北原小姐。”

　　对方语气郑重，北原浅落不禁坐直了身子。

　　“你以后别像刚刚那样冲动了，对方来者不善，你之后不该再激怒她。”

　　北原浅落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男人指的是什么，颇为不服：“我哪儿激怒她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再说了，是她先来挑衅我的。既然她要挑战司法的正义，我当然要迎战了。”

　　“但是，维护正义的同时，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不能那么鲁莽，万一刚刚的事被有心之人拍下传播，总归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居然说她鲁莽？

　　“我知道我自己刚刚在说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得起推敲和检验，绿川先生，还不用你替我操心，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我？”

　　“对，上次在医院，你为了那位老人受伤，这次也是，替我挡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次泼的不是水，是硫酸呢？”

　　“那我也会义无反顾替你挡下，作为警察，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也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我都还没说你作为警察还杀人呢……”

　　此话一出，车内陷入窒息的沉默，导航的女声突兀万分。

　　“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诸伏景光转动方向盘利落转弯，“你说的没错，作为警察，我的确杀了人，还杀了不少，不止你知道的那两个，警察也不总是像人们想的那样光明伟岸，对于这点，我很抱歉。”

　　“但是北原小姐，在最终追求社会的公平正义方面，我想，我们是一致的。”

　　他生气了。

　　北原浅落迅速认识到这一点。

　　虽然认识对方时间不算久，但从日常相处中，她感觉的出来，他是个脾气性格都极好的人。

　　刚刚说的好像是有点过分，可、可他也不该这么小气吧，是他先说自己的……

　　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

　　男人一如既往绅士有礼，但这种温柔和煦的表象让北原浅落无比膈应，她宁愿他摆脸色给她看。

　　借着去卫生间，北原浅落想偷偷结账，毕竟这次她说了请客，但收银处告诉她同桌的先生付过了。

　　无来由的烦闷在胸中越积越多，越多越密。

　　她闷闷走回餐桌，恰好看到诸伏景光提着她的包走出座位，冲她一笑：“北原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家。”

　　头一次，她觉得他的笑那么讨厌。

　　北原浅落一把一把攥住诸伏景光，不管不顾往外拉。

　　“北原小姐……”

　　北原浅落不理他，拉着他拐入一处走廊，见四处无人，用力把诸伏景光往墙上一推：“绿川光，生气就生气，不用装没事人！”

　　“我——”

　　“我知道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和别人硬碰硬了，说话前会三思的。”

　　“说吧，你要怎么才能解气？”

　　北原浅落抬头直视诸伏景光，试图从那双蓝色瞳孔里读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我……”

　　再一次，诸伏景光被打断，只是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北原浅落，而是仓促停下的脚步声。

　　是一位食客。

　　来人见二人这副姿态，慌忙道歉：“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见那人局促离去，北原浅落后知后觉，急忙退后。

　　诸伏景光看着身前女孩的耳根逐渐染红，联想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还笑！”北原浅落跺脚转身。

　　“好好好，我不笑，明明刚刚还在向我道歉，现在又这副样子。”

　　她的耳朵更红了。

　　诸伏景光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两秒后，诸伏景光从后拉住北原浅落的手，她的手光滑细腻，带着微凉。

　　“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解气吗？”

　　“对啊，你快说。”

　　北原浅落跟着诸伏景光往外走，晚风习习，灯影绰绰，他的侧脸蒙上了一层阴影。

　　“先欠着吧，我还没想好。”

　　北原浅落刚想开口，想到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转而说：“行，那你想好了和我说。对了，你以后生气就生气，生气了还要装作没生气，累不累啊？”

　　“北原小姐，你别忘了，我是个卧底，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素养。”

　　他说得轻巧，可一字一字沉重地砸在北原浅落心里。

　　是啊，他是警方派出去的卧底，他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所在的世界危机四伏。

　　北原浅落脑海中再度浮现初见时他的意气风发。

　　他很累吧？

　　感受到手上忽然加重的力道，诸伏景光转头查看。

　　夜色中，女孩的头发被风带起几缕，声音也被风吹得飘渺。

　　“在我面前，可以喜怒形于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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