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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她总想飞翔
给仙祖指明了方向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前去菜园。楚景枭迈着一双长腿，他每迈一步靳鸢需得用两步才能跟上。而且仙祖像赶着时间一般走得飞快，短短的一段路，竟叫靳鸢走得有点累。
菜园处在回霄云峰的途中，正好顺路，才叫楚景枭有闲情逸致走路过去。快走到的时候，靳鸢忽然快步移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地制住了他：“仙祖您在此处等着弟子便好。”
师兄那么害怕仙祖，可不能让他发现仙祖来了菜园，于是只能好言好语地请求仙祖待在外头了。
虽然仙祖眼下看起来并不凶神恶煞，但没跟他接触过的师兄很容易会被心里的恐惧驱使，届时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令仙祖不悦的举动，给师兄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还是隔开两人为妙。
听到靳鸢提出的请求，楚景枭眉梢一挑，抱臂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盯得靳鸢头皮有点发麻。
谁知半晌过后，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可。”
靳鸢没想到仙祖竟然会如此迁就自己，这种发展令她在欣喜之余还有几分懵圈。礼貌地拱手回礼之后，靳鸢头也不回地进了菜园。
而楚景枭在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去，唇边则勾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这整个琉璃仙府，只要他想，有什么是他听不见的？无需进去，该听到的还是能听到。
楚景枭可没兴趣知道靳鸢的师兄长什么模样，仅凭两人的对话，他亦能看出那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靳鸢对楚景枭的所思所想一点也不知情，她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跟师兄坦白，才能将他的惊吓降到最低，眼下愁容满面，脚步就不禁有几分沉重。
当她迈入园中时，定睛一瞧便觑见师兄的身影，他以手支着翻土的钉耙，静默地伫立在田间。
“师兄，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余渡转过身来，发现是靳鸢，连忙放下沉重的工具，脸上含笑迎了上去：“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回来？”
靳鸢挠了挠脸，有些艰难地开口：“嗯……出现了一些变故。”
“嗯？”余渡面上的神情转为疑惑，静静等着靳鸢的下文。
“师兄，从今日起，我便不能来菜园帮忙了……”靳鸢一脸为难，嗫嚅良久之后才低头说，“我成了仙祖的侍婢，要随他回霄云峰。”
余渡瞳孔微缩，表情顿时冷了下去，沉默无言。
靳鸢面对这样的师兄有几分惶然，只能忙不迭地解释道：“我知道师兄你嘱咐过我看到仙祖要远离，但事与愿违，我不仅碰上了，还被他看上了。”
“其实接触下来我感觉仙祖也并非传闻中的那般冷酷残暴，虽然是没那么平易近人。”
“何况跟在仙祖身边，也并非毫无裨益。仙祖的修为已臻化境，整个天墟界都难有匹敌之辈，说不定哪天在他的帮助下，我便能够开启灵根，得到修炼灵力的资格，摆脱废柴的身份了。”
最后这句不过是靳鸢的想象罢了，伴随着年岁的增长，获取灵根的可能性越低，即便是强如仙祖，也未必能帮她做到。但是这个理由作为借口再合适不过了……
在靳鸢的一番劝说下，余渡的脸色貌似好了一些，但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良久，他才开口：“既然连你都是这么想的，我也没什么资格劝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神色沉静，薄唇抿成一条线，抬起灰蓝色的眸定定地落在靳鸢身上，任由晦涩目光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待在他的身边，你当真能够安心吗？”
靳鸢被他这么一问噎住了——因着种种原因，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片刻后，余渡敛了眸色，低声问道：“非去不可吗？”
“义父也答应了。”言外之意便是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了。
但是余渡不会轻易甘心，他不解为何一个两个都偏向那个魔头？他攥紧了拳头，平复心中激荡的波澜，稳住声线：“倘若一开始你不情愿，为何不拒绝？你是害怕仙祖会对你怎么样？可若是如你所说，仙祖并不残暴，那么即便你拒绝了他，他也不会对你动手。”
“……可若是他因为你的拒绝而对你下手，那他，也并非你所认为的那般好相与。”
余渡双手握住靳鸢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问：“师妹，你如今生活得无忧无虑、衣食无忧，这样不好吗？”
靳鸢的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拉开了师兄的手，冷静地直视他那双仿若银河的灰蓝色眼眸，望进其中，倒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以及耀金日光般的琥珀色瞳孔，眼神坚定。
“师兄，这样的日子的确很好，可是……我当真无忧无虑吗？”
余渡紧皱眉头，手指微微蜷缩，终还是收回了，无言地听着靳鸢接下来的话。
沉顿了半晌，耳边传来靳鸢轻飘飘的声音。
“人们总是会回望过去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里没有被选择的那条路，幻想当初如若选的是另一条，现在的自己会是如何。我也一样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
“我时常会想，倘若我不曾跟着义父来到琉璃仙府，我还能过得像现在这般好吗？”
“可我也知道，即便年幼的我只能吃着百家饭长大，是个混迹于街头巷尾的浪儿，长大后的我，也必然会摆脱那般的人生——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废柴。”
“在凡人的世界里，就算是泯然众人，好歹也是个普通人，尚且能凭着一技之长安身立命，再不济做苦工也能活下去。可为什么我如今却被冠以‘废柴’之名呢？”
靳鸢转过头，直视着余渡，眼神中略有迷茫，但很快一扫而空。她拔高了音量，冲着余渡喊道，一字一句皆清晰入耳：“是因为我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可我却误闯仙家，生活在了一个根本不普通的仙门里！”
“我在这里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这是多少普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在这仙府里，得到这些当真如此轻易？”
“非也！弟子们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些待遇，是因为他们日后能够为仙府做出贡献。如今他们在仙府内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为他们自己的人生所付出。”
“可我呢？我所做一切皆为旁人！因为在几乎所有仙府弟子眼中，我都是个不劳而获、又不能为仙府带来任何好处的家伙！我只能靠为仙府、为所有的弟子做事，以此来抵消这种负罪感。”
余渡是个有灵根的，不知道靳鸢竟然会想这些弯弯绕绕。他微微怔忪片刻后直白地问道：“所以，你后悔了？”
“不！我从不对我所做的选择后悔。”靳鸢答得很果断，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与心虚，那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没有不满，也没有愤懑。先前情绪的激昂不过是她在陈述旧事时，为了进一步肯定自己当下的选择，所必要的一种仪式罢了。
靳鸢垂眸望地，语气也平缓了下来，如同在诉说某句缱绻的诗歌：“只是，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只会遇见一个分岔路口。既然有新的选择摆在我面前了，我为何不能做出新的决定？”
“假如原来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囚困雀儿的金丝笼——那里没有天敌，十分安全，雀儿无需操心一切，饿了有人喂食，渴了有人捧水……那么成为仙祖的侍婢便是一次雀儿冲向苍穹的机会，尽管未来的路艰难险阻，甚至会再度失去自由，至少……她曾经飞翔过。”
“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次。你说是吧，师兄？”
余渡重新望向靳鸢时，她已然带着笑靥，那抹笑中有释然，亦有一如星眸中难掩的期待。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靳鸢很远，远到隔着一道天堑，他始终处在她的对立面。
心怀着难消的怨怼，余渡冷声地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去吧，只要如你所说的不会后悔所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就行。”
“至于菜园，没有你也一样照常管理，人手不够瞿嬷嬷也能再调人过来，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他侧身面朝着靳鸢，脸若冷霜，全然不复往日那般，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决绝：“今后师妹便是仙祖的侍婢了，非我等普通弟子可以望其项背。”
靳鸢觉得师兄像变了一个人般，她深蹙蛾眉，难以置信地听着师兄的所言所语。
“师妹应是知道我害怕仙祖害怕得紧，而以我所了解到的仙祖的秉性，恐累及彼此，我认为我们两个日后还是不要再相见的好。”
余渡心狠地甩下这句话之后扭头便要走，不打算给靳鸢辩驳的余地。谁知这时园中响起了一道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
“哦？吾倒是很好奇你所了解到的吾之秉性，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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