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与卫星（GB）

　　四目相对的瞬间，望暹的身体先一步发出预警。

　　她赶紧退回屋里，检查起家里的门窗，确定每个能通往外界的地方，都已经关好并上好锁。

　　屋里的窗帘也都被望暹一一拉上。一看时间，居然才下午四点。距离邻居的朋友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

　　习惯有邻居陪伴的望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自己没理由无端给人家添去麻烦。

　　她站在原地，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重新走到阳台，小心翼翼地压低身子，透过栏杆的缝隙再次往下看去。

　　那抹蓝色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

　　或许刚刚只是碰巧，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而已。

　　但那股紧张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望暹晃晃脑袋，努力将那些不安的想法都甩出去。

　　之前来敲门的那个人不是已经被抓进去了嘛。这才过了几年，哪有那么快就放出来。刚才的反应，一定是自己担心过度。

　　望暹走到厨房，猛猛灌完一杯水，将自己重新投入到阅读中。

　　但在客厅，她始终觉得心慌，便回到了自己的客房看书。

　　-

　　人一旦专注，时间便跑得飞快。

　　屋外仍是狂风暴雨，闪电和惊雷轮番吓唬着地上的生灵，雨水胡乱砸在金属板制成的雨棚上，乒乒乓乓，混着呜呜的风声，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噪音。

　　咚咚咚。

　　几声听不真切地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咚咚咚。

　　屋外再次响起叩击时的闷响。

　　这回望暹注意到了，以为是邻居的朋友来了，便赶紧走到客厅。

　　咚咚咚。

　　门外又响了三下，声音听起来既近又远。但这次望暹能很清楚的分辨出，屋外的人并不是在敲邻居家的门。

　　声音来自邻居家的右侧。望暹觉得疑惑，心想那边不是自己家的方向吗？

　　下一秒，屋外混着雷声传来老旧铁门被拉开的吱呀声。

　　或许是某人没带钥匙，敲门让家里人帮忙开门吧。

　　有人打来电话，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发出巨大的滋滋声。

　　望暹接起电话，发现是邻居的朋友打来的。

　　突如其来的持续暴雨让整个城市的排水系统都陷入瘫痪。邻居的朋友被困在半路，车也没法骑，只好告知望暹她没法按时到来。

　　望暹对此表示理解，让对方在来的路上多注意安全。

　　这边刚挂完邻居朋友的电话，转头邻居也给望暹打来电话。

　　电话内容，无非是确定下望暹和朋友的情况，然后告知望暹因为大雨，交通瘫痪，两人今晚可能没法按时赶回来。

　　望暹对此表示理解，让两人不用着急，不用担心自己。

　　-

　　此时正值饭点，周边家家户户都开始炒菜。浓郁的锅气伴着肉香在整栋居民楼里萦绕，让望暹的味蕾也蠢蠢欲动。

　　她走到厨房，将昨天邻居提前给她备好的菜放到锅上蒸。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望暹便蹲在厨房里玩起了手机上的贪吃蛇。

　　在她即将打破自己游玩记录的时候，手机再再一次震动起来。

　　望暹瞬间有些炸毛，但在看清来电对象时，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兴奋。

　　今天周末，按理来说，外婆外公通常都在他们各自的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一般都是等他们忙完，到了快睡觉的时间，他们才会打来电话过来。

　　但今天，这通电话来得特别早。

　　望暹迫不及待地接起：“外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令人心安的声音，说：“哎呀，就是刚刚突然特别特别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也好想你，外婆——还有外公，还有玥尧哥哥。”望暹依旧蹲在地上，随意扯着拖鞋上翘起的装饰，“今天我们这边突然下了好大的暴雨，电闪雷鸣的，听说外面的路都被淹了。”

　　“那么严重啊。我们这边也在下雨，不过没有你们那边那么大。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啦。”

　　“嗯嗯。”

　　“你妈你爸回来了没啊，有没有说要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他们刚刚打电话，说还卡在半路，没那么快回来呢。”

　　“哎呀，下雨天没办法，急不得。”

　　“外公的腿现在还痛吗？”

　　“老样子，不过没刚出事那会严重了。现在可能就是麻麻痒痒的，平时没事就拿个痒痒挠在那敲敲敲。”

　　“哦，那挺好——”

　　-

　　轰——

　　-

　　窗外突然落下一道闪电，像一台开了闪光灯的巨型相机，怼着窗户就对着屋里按了快门，把昏黄的室内瞬间闪得透亮。

　　没等人眼睛适应完，一声犹如山体炸开般的巨响，在云层中由远及近地滚来，那能量大到仿佛整栋楼都在跟着颤抖。

　　与电闪雷鸣一起来的，是突如其来的跳闸。

　　在雷声过去后，整栋楼便瞬间骚动起来。望暹听到屋外陆续有邻居出来的动静，估计是想去配电房查看情况。

　　“哇，好大的雷哦，隔着电话都能听到。”远在荃泉镇的外婆不免发出惊呼。

　　现场体验着的望暹被惊得呼吸一滞，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耳膜要被震破了。已经过去一会了，她的眼前还闪着白光：

　　“是啊，打雷前还劈了一道特别特别亮的闪电，直接把我们这边给劈停电了。”

　　“停电了？好家伙，整栋楼都没电了吗？”

　　“应该是吧，外面走廊都没有光了。”

　　“你身边有手电筒吗。这个点，这种天气停电，我们小星要摸黑行走啦。”

　　在刚刚的聊天途中，望暹就已经到客厅取来了手电筒。她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双手推动着手电筒的开关。

　　在检查过手电筒，又来回换了好几次电池后，望暹不得不承认一个不太妙的事实——邻居家的手电筒好像坏掉了。

　　屋外渐渐恢复平静，电力依然没有得到恢复。

　　望暹和外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望暹在通话声和屋外的暴雨声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声响。

　　她将手机拿远，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在黑暗中，失去视线的引导，听觉便变得格外灵敏。

　　她隐约察觉到那似乎是什么金属机械互相摩擦的声响。

　　电话那头的外婆听望暹没了动静，以为是信号不好，便“喂”了几声。

　　望暹重新拿起电话，开玩笑似的说：“我刚刚听到哪里好像有动静，以为有人撬锁呢，就仔细听了下。”

　　在她自己说完“撬锁”二字后，一股凉意瞬间从她的大臂传到指尖。

　　她的双腿有些发麻，脑袋顿顿地抬起，缓缓将视线落到了邻居家反锁的大门上。

　　随着目光锁定，细微金属丝在锁孔里摩擦的声音便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屋外微弱的光线勉强塞进门底，在一片深灰中显出一片黑色的轮廓。

　　望暹压低音量，用近乎颤抖的气声和外婆求助：

　　“怎么办啊外婆，好像真的有人在撬锁。”

　　她嘴上问着怎么办，身体却率先进入了战斗模式。她快步挪到厨房，抽起刀架上最趁手的一把菜刀就回到客厅。

　　她没有站在门后，而是站在门把手那侧的墙边。

　　她不太能听清电话那头的外婆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只是紧紧用肩膀夹着手机，死死攥着手里的菜刀，拿出自己最粗的声线对着门外大喝一声：

　　“谁啊！”

　　锁芯被撬动的声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寂静。

　　望暹举着菜刀，在门口静静等待了几分钟。在确定外面似乎真的没有声响后，她轻轻后退几步，弯下腰检查门缝。

　　她的心跳得厉害，心脏几乎要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从嘴里蹦出来。

　　还好屋外只剩一片混沌的纯灰，那片阴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稍微放松了些，把夹在肩头的电话重新拿在手里。

　　危机看似解除，但望暹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喂？外婆？”

　　“怎么样了啊小星，快先报警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万一真有什么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人好像走了。门上有插销，他哪怕撬了，估计也进不来。”

　　“哎呀，别说了，你快点报警，我这边赶紧给你妈打电话。”

　　“好——！”

　　-

　　砰！

　　-

　　阳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阳台门把手被疯狂拧动地声音。

　　一道闪电劈下，在瞬间的光亮里，望暹从阳台的窗户边捕捉到了那抹鲜艳的蓝色。

　　阳台连通着客房，然后才到客厅。

　　望暹曾在心里吐槽过客房床架摆放的位置。床架几乎挡住了整扇窗户，让屋外的光线只能从玻璃的犄角旮旯里挤进来。

　　但如今，她无比感激这个床架的摆放位置。如果没有床架的阻拦，屋外的人就可以直接通过这扇窗翻进来了。

　　阳台门只有把手没有锁，门后的金属插销是唯一的安全保障。

　　没有锁，便没法撬锁。于是屋外的人用自己的□□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撞击门板，恨不得能使出全身的蛮力来破坏这层防线，完全是一副不进门便不罢休的状态。

　　望暹没想到对方会在阳台出现，刚稍微放松些的紧绷神经被这么一刺激，瞬间大惊失色，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也飞了出去。

　　或许是情况危急，肾上腺素飙升，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她的大脑仍能保持清醒。

　　在知道对方在阳台后，她便瞬间意识到只要自己从大门出去门，自己就安全了。

　　她赶紧放下菜刀，解除大门的反锁，拉动插销就要往外跑。

　　可老天似乎就爱捉弄人似的，你眼下的情况越紧急，他就越不愿随你的意。

　　老旧的插销有些生锈，平时推动时虽有阻力，但总体还算顺畅，从没卡顿过。

　　但今天，望暹刚把插销推出一半，那插销便死死地卡在了那里。任由望暹如何前后左右晃动，那插销愣是一动不动，绝望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声带也如卡住的插销般，像被人用502死死粘住。

　　阳台，沉闷的撞门声仍在规律地刺激着望暹的神经。

　　每响一声，都像上帝在那本名为“生命倒计时”的倒数日历上，决绝地撕下一页又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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