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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朗死死盯着歪脖子树上那条灰布条，感觉刚刚蹚过小溪时带来的那点清凉喜悦，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布条打的结很特别，是山鹰叔叔反复强调过的、最紧急的警示信号，意思是“此地极度危险，速离，另寻他路。”

　　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阿朗的心。

　　石头也看到了，小手紧紧抓住阿朗的衣角，声音发颤：“阿朗哥……那、那是不是……”

　　“嘘……”阿朗打断他，比刚才在芦苇荡里还要警惕。

　　他一把将石头拉到自己身后，两人迅速蹲下身，借着一丛半人高的野草隐藏起来。

　　眼睛像最机警的松鼠，飞快地扫视着四周：前方的山路静悄悄的，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异常。

　　但正是这种过分的安静，让阿朗心里发毛。

　　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假布谷鸟叫，还有芦苇荡里鬼子皮靴踩过泥土的声音。

　　危险，往往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不能去了，”阿朗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石头的耳朵说。

　　“山鹰叔叔说过，看到这个记号，说明接头点可能暴露了，有埋伏。”

　　“那……那我们去哪儿？”石头慌了。

　　黑风峡是他们一路上的目标，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却突然不能去，一种无处可去的茫然和恐惧淹没了他。

　　阿朗没立刻回答。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着山鹰叔叔和小杨叔叔教过的一切。

　　除了黑风峡这个主要接头点，还有没有备用的？

　　或者，有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下联络的暗号或地点？

　　他想起山鹰叔叔有一次随口提过，万一主路线不通，可以试着往黑风峡的“东南方向，找有三棵并排老槐树的山洼。”

　　那里有时会有游击队的流动哨。

　　可东南方向是哪里？

　　三棵老槐树的山洼又具体在什么位置？

　　山鹰叔叔当时没说那么细，现在想来，也许是为了保密，也许是因为情况万变，根本没有固定的地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偏西。

　　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天黑之后的山林更危险。

　　阿朗看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石头，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他们需要食物，需要水，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

　　“我们得绕过去，”阿朗终于下了决心，指着那条警示布条相反的方向。

　　“不能走大路了，从林子里穿过去，往高处走。”

　　“站得高，看得远，说不定能找到山鹰叔叔说的那个山洼。”

　　“或者……或者能看清黑风峡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没有现成的路径，只能在密林和灌木丛中艰难穿行。

　　阿朗折了两根结实的树枝，一根给自己当拐杖探路，另一根给石头撑着省力。

　　他牢记着辨别方向的方法，看着太阳的位置，尽量朝着黑风峡的东南方向绕行。

　　树林里荆棘密布，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力气。

　　阿朗的手背上又被划了几道血口子，火辣辣地疼。

　　石头更是累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但他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只是偶尔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小声问一句：“阿朗哥，还有多远？”

　　阿朗其实也不知道。他只能鼓励石头：“快了，坚持住。”

　　“等我们爬到那个山梁上，就能看清了。”

　　就在他们筋疲力尽，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树林忽然到了尽头，一片陡峭的山坡出现在眼前。

　　坡上覆盖着低矮的灌木和杂草，视野开阔了许多。

　　阿朗心中一喜：“石头，加把劲，爬到坡顶！”

　　两个孩子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上了山坡。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到坡顶，拨开最后一道遮挡视线的灌木丛时，眼前的景象让阿朗瞬间屏住了呼吸……

　　下方不远处，就是两座黑色山峰夹峙的黑风峡入口。

　　而此刻，峡口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赫然搭建着几个土黄色的帐篷！

　　帐篷周围，有穿着日军军装的人影在晃动，旁边还停着几辆跨斗摩托车。

　　更让阿朗心头发紧的是，他隐约看到空地边缘，靠近山壁的地方，似乎用木桩和铁丝网围起了什么东西，里面好像……好像关着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那些模糊的、蜷缩着的身影，让阿朗瞬间想起了被鬼子押送的村民。

　　“鬼子……把这里占了……”石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阿朗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警示信号是真的！

　　接头点不仅暴露了，竟然还被鬼子改成了一个临时的据点！

　　那山鹰叔叔呢？

　　小杨叔叔呢？

　　还有其他来接应的同志呢？

　　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那个疑似周大叔的身影，会不会也和这个据点有关？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像石头一样压下来。

　　同时，一股后怕也涌上心头。

　　如果刚才他们贸然走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阿朗的目光被更远处山峦间一缕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轻烟吸引。

　　那烟很淡，不是炊烟那种直直的，而是散开的，像是有人在远处生了一小堆火，而且很小心地控制了烟量。

　　位置大概就在黑风峡东南方向，更深的群山之中。

　　“石头，你看那边！”阿朗指着那缕轻烟，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山鹰叔叔说过，游击队在深山里活动，有时会用这种不易被察觉的烟火信号来传递平安信息或者指示大致方向。

　　那会不会是自己人？

　　会不会就是山鹰叔叔说的那个备用的联络点？

　　希望虽然微小，但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阿朗知道，他们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

　　黑风峡去不了了，但任务还没有完成。

　　怀里的情报，关系重大，他们必须送到自己人手中。

　　他拉起石头的手，最后看了一眼那缕轻烟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我们不能待在这儿。”

　　“天黑前，我们必须找到过夜的地方，然后……往那个方向走。”他指了指轻烟升起的大致方位。

　　前方的路隐没在连绵的群山和渐浓的暮色中，更加未知，也更加艰险。

　　但阿朗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绕过敌人的据点，向着那缕代表希望的轻烟，继续前进。

　　两个孩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与山林深处，像两棵顽强的小草，迎着风雨，努力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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