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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去他妈的道长说!去他妈的精怪!!”
但好景不长,他发现自己的娘子,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幻,晚上做噩梦,嘴里念着什么“好疼,不要追杀我”的呓语。
紧接着,他惊恐地察觉到,林溪的身体在某些光线下,竟会透出一种非人的、琉璃般易碎的光泽。
更可怕的是,她原本温软的肌肤上,开始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纹路,仿佛一件名贵的琉璃器正在悄然龟裂。
林溪得了怪病,而且越来越严重。
他开始遍访名医为娘子诊治,用了好多药,都无济于事,眼看娘子身体每况愈下,他一夜白头。
他不明白,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他那触手可及的幸福才刚刚开始,转眼就要被无情地掠夺。
“相公,算了吧……这病,治不好的。”
看见娘子劝他放弃的眼神,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他的积蓄用完,每个医馆都佘了一笔账,起初还有医馆念在旧情赊账,到后来,一但看见他的身影,店家便纷纷闭门谢客。
“天啊,为何如此,为何不是我生了怪病。”
他心如死灰,如同孤魂野鬼般在街头游荡,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个熟悉的街角。眼前,是气势恢宏的陈鸢楼——
这里,是他第一次遇见林溪的地方。
昔日种种温暖与此刻彻骨冰寒交织,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形同槁木,仿佛魂魄已被抽干。
顷刻间,天际雷声滚动,大雨如注,狂暴的雨点砸在他身上,仿佛苍天也在此刻为他鸣不平。
他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任凭风吹雨打,万念俱灰。
他最后想,娘子去哪,他就去哪吧。这一生太短,相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他还远远不够。他要找到她,约定来世,再续夫妻之缘。
正当他决心已定,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头上多了一顶伞。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声音平静无波:
“小道玄夜,听闻阁下娘子染病,久治无功,特来送药。”
*****
迟晚一个趔趄,险些被绊倒。他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方半埋入土的青石界碑,上面赫然刻着两个斑驳的大字——寒潭。
他竟在回忆中不知不觉走到了目的地。这条路,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
正待举步向前,身后一阵疾风掠过,身旁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迟晚吓得浑身一颤,待看清来人,紧绷的心弦才骤然一松:“道长,您怎么来了?”
此人赫然便是在万枯山与黑衣人密谋的玄夜。
“最后一处了。”玄夜目光扫过界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此间事毕,尊夫人便可恢复如常。迟药师对夫人的一片真心,当真天地可鉴。”
迟晚深深一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若非道长,我夫妻二人,只怕早已是地府两道亡魂了。”
玄夜随意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反倒是迟药师助我布下的这几处阵眼,乃是擒拿那苍梧山精怪的关键。该道谢的,是我。”
“道长,”迟晚忍不住再次确认,
“我娘子……当真是被那苍梧山精怪附身?只要此獠伏诛,娘子便能痊愈?”
“正是。”玄夜说着,指尖捻起一块萦绕着不祥黑气的墨玉牌,“寒潭乃是阵眼核心,为防那精怪濒死反扑,此物予你护身。”
他抬手按住迟晚肩膀,目光直视其双眼,语气加重:“若潭中生出异动,便立刻掷出此牌,可保你性命无虞。”
迟晚接过墨牌,入手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心头一丝异样警兆闪过,却又如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他最终只是垂首,低声道:“多谢道长。”
玄夜又交代了几处布阵细节,便以需统御全局为由,先行离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迟晚站在原地,摩挲着手中那块透着邪气的墨牌,沉默片刻,随后竟随手将其扔进一旁的深草丛中。
他不再犹豫,整了整衣袍,朝着寒潭深处,大步走去。
*****
褚珩正屏息凝神,于树梢之上注视着迟晚与玄夜老道的密谈。
身侧枝叶忽地一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险些将他挤下树去。
他稳住身形,对来人的姗姗来迟表达了恰到好处的不满,语带调侃:
“师父,回趟家取把剑,竟耽搁这许久?莫不是……金屋藏娇了?”
禺疆并不接话,只随手将一柄古朴长剑塞入他怀中——正是“探骊”。
随即拍开他那不安分的、正欲在自己衣襟上画圈的手。
“莫要散德行。”
他语气淡然,目光却已投向迟晚消失的方向,“说正事。迟晚眼下如何?”
“师父来得不巧,错过了一出好戏。”
褚珩挑眉,压低声音,“那位神秘道长方才现身,不仅交代了诸多事宜,还赠了迟晚一块墨玉牌子。”
“牌子?”禺疆适时流露出疑问。
“瞧着像是个保命的大杀器。”褚珩揣测道,随即又补充,“不过,我总觉得那玩意儿透着一股邪气。”
“恐怕不止是保命那么简单。”禺疆沉吟片刻,话锋一转,“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布置妥当了?”
褚珩闻言,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这布阵的手艺,尽得师父真传。您放心,绝不给您丢人。”
两人说话间,飞身向着迟晚的方向飘然而去。
*****
寒潭边。
迟晚手持罗盘与丝线,依照记忆中“道长”所授之法,一边掐算方位,一边勾勒阵纹。
这布阵的手法,是玄夜亲手教给他的,说是山中精怪最为惧怕此阵。
道长说,他已查明附身于林溪的精怪活动范围,只需在四方布下四座杀阵,便能将其擒获。
道长说,他自身修习的玄门正宗法力,与常人有异。那精怪对此等气息感应极为敏锐,若由他亲自布阵,法力波动必会打草惊蛇,令其遁逃。
道长说,若迟晚愿以凡人之躯代为布阵,气息纯净,便可瞒天过海,活捉精怪。届时,林溪摆脱附身,自能恢复如常。
道长说……
“啊啊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寒潭的寂静。
“去他妈的道长说!去他妈的精怪!!”
迟晚再也支撑不住,他多想就此沉沦,完成这最后一次布阵,回家便能看见林溪笑语晏晏的模样。
但是,都是骗人的,都是陷阱。
“全他妈的是陷阱。”
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潭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一生所受的委屈、不安、还有那短暂幸福破灭后的巨大悲伤,统统倾泻进这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他当然知道林溪不简单,甚至……
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他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无人疼爱,也无人在意。天地之大,他如蜉蝣般微不足道。
这样一个他,怎会凭空得到一个如此美丽聪慧、却别无所图的女子倾心相爱,甚至下嫁于他?
难道,仅仅因为他那一次微不足道的、连自己都险些搭进去的“挺身而出”吗?
这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他自破庙遇见林溪两人成婚后,干什么都顺风顺水,在林溪的指引下,他接连寻获数株早已绝迹的罕见灵药,名动朔川,从籍籍无名的学徒一跃成为首屈一指的采药师。
昔日嚣张的柳善也不再找他麻烦。柳氏对外只称小公子告病,但坊间早有传言,说柳善入了苍梧山,死在里边了。
他本以为那是无稽之谈,直到他在林溪腰间的束带上看见了柳善折扇上的念珠。
那把折扇曾被柳善拿来无数次拍打过他的脸,他匍匐在柳善脚下听过那折扇念珠在自己耳边抖动的声音。
红色泛着灵光的珠子,很漂亮,一看就是个宝贝。
可能林溪也觉得漂亮,所以才会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腰上。
可是柳善呢?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林溪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想不通,一个精怪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看着林溪在自己怀里身体一寸寸变的透明,他心碎不已。
他想,就算娘子是个十恶不赦的精怪,他也认了。
他爱她。
可当他遍访名医却无人能治时,绝望再次将他淹没。道长的出现,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道长告诉他,林溪是被山中精怪附身才染此怪病,只要捉住并杀死精怪,溪儿便能痊愈。
“但是……我的溪儿,”迟晚抱头痛哭,声音嘶哑,“到底是我从柳善手中救下的那个溪儿,还是后来被‘精怪’附身后的溪儿?”
他不知道。
他没有忽略林溪那动作的迟滞,以及转动脖子时骨骼间响动的机括声,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
他只知道,眼前只有一个溪儿,只有一个快要碎裂的溪儿。哪怕这是个木偶,他也无法接受溪儿在自己面前死去。
“哪怕她是精怪,我也要她活着。”
“哪怕他是木偶,我也要她留在我身边。”
他答应了道长的条件。
道长隔几日会送来一味药,他虽不学无术,但跟着溪儿见过不少珍稀的天地灵物,他一眼就看出那药材只是寻常的固本培元之物,根本不对症。
但他,毫无办法。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狗屁道长身上,否则,他的溪儿就会死。
试一下还有一线生机,不试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在怀里摸了摸,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坠子,入手是冰凉的触感,像溪儿生病后的手一样,泪滴样式,泛着暗金色光芒,内里流光溢彩,像是有一个精灵住在里边,很是好看。溪儿说这是她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她没什么别的东西,新婚之夜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了自己。
他最后摸了摸这个坠子,
“溪儿,我分不清哪个是你”,他神色痛苦,“或许哪个都不是你,这所有的,都是我的妄念。”
他将坠子亲了亲揣进怀里,站了起来。
“最后一笔交易。”
迟晚望着眼前幽深的寒潭,以及他亲手排布下的根根阵线,心中一片死寂。
“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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