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气

　　“我只想跟在你身后～”

　　闹铃刚刚响起，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迅速将它按灭。

　　手的主人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丝毫看不出早起的困意。

　　李郁迅速下床，换好衣服出去洗漱。

　　“才6:15分，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李世炎穿戴整齐恰好推门出来。

　　“我今天值日，要早点到校。”

　　李郁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慌，反正李世炎也不会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值日。

　　不出所料，他根本没有怀疑。

　　李世炎在一家大公司做IT，开车要1个小时。

　　但周一早上容易堵车，所以他拿上公文包就急匆匆出门了。

　　毕竟黑色周一，名不虚传。

　　有时李郁在想，为什么只有周一早上会堵车呢？明明大家每天都上班。

　　但无论如何他也很讨厌周一，因为这代表着无休止的繁重课程。

　　可今天不一样。

　　他关上厕所门，调出昨天在网上找好的教程，然后打开吹风笨拙地吹出一个蓬松的造型。

　　霍！还真的有效。

　　李郁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长得还是蛮好看的嘛，再配上这个精心打理过的发型，简直完美！
　　他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咚咚咚。”

　　“谁在厕所，怎么有吹风机的声音？”

　　盛文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郁火速将手机塞回口袋，又将吹风放回原处。

　　“妈，是我。我的衣服刚刚不小心打湿了。”

　　门开了，盛文梅上下扫视着面前的男孩，视线在他的衣袖和头发上停留。

　　就在李郁感到紧张，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盛文梅开口了。

　　“哦。”

　　她转身去了厨房。

　　李郁松了口气，回房背起书包就出了门。

　　“妈，我先出门了。”

　　他朝厨房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出了小区，他快步朝前走着，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

　　这家店离李郁家不远，走路不过七八分钟。

　　还没走到店前，氤氲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蒸腾的热气给朦胧的早晨平添一份生气。

　　这一条街有很多家早餐店，此时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学生、家长、上班族……

　　李郁来到“来一笼”早餐店门口。

　　这家店面积不算大，里面的位置都已经坐满，就连外面的小板凳都供不应求。

　　点开手机，快6:30了。

　　李郁左右瞧瞧，还是决定先点两份芹菜小笼包。

　　“好嘞！”老板娘有点微胖，人很朴素，头上扎着一个红丝巾，整个人看着喜气洋洋。

　　看着肉嘟嘟的小笼包上了蒸锅，李郁却又犯了难。

　　坐哪里呢？

　　“早啊。”

　　右肩忽然被人拍了拍。

　　李郁转过头，呼吸几不可察的一滞。

　　林决明站在熹微的晨光里，那件再普通不过的白绿校服被他穿出了一种清爽挺拔的朝气。

　　清晨的凉意让他把拉链拉到了顶，但依旧露出一截修长利落的脖颈。

　　明明都是同一款校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时尚单品。

　　他额前的碎发也被风拂地有些乱，反倒别有一番风味，衬的那双含笑的眼睛格外明亮。

　　“发什么呆。”林决明的目光在李郁脸上转了一圈，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拿掉不知何时沾到他肩头的落叶，“老板娘好像在叫你。”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李郁却因为肩头传来的那一瞬的温热触感愣在原地。

　　直到林决明走出两步，回头看他，他才慌忙抬脚跟上。

　　恰巧旁边有人吃完起身，林决明将李郁摁到桌前坐下。

　　“你在这等着，我喊人来收拾。”

　　李郁乖巧地在座位上等待，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林决明的背影——

　　看着他淡定地和老板点头，看着他熟练地端起放了两笼包子的托盘，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林决明小心地端着盘子穿过狭窄的小道，一个小孩突然蹿出来差点撞到他。

　　他一个闪身敏捷地避过，对追来的家长笑了笑，语气温和：“没事，注意看路。”

　　李郁一怔。

　　那个笑容，他在有意或无意间都见过无数次，几乎都能刻在心里。

　　和同学闲谈时的勾唇一笑，和兄弟打篮球时的恣意一笑，和老师说话时的温和一笑……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这些笑容都很相似：是同样的温柔礼貌。

　　只是在此刻近距离地看着，李郁突然发现，这个笑容里似乎带了点别样的东西。

　　是…什么呢？

　　阿姨已经收拾好桌面，李郁的手无意识地触碰到冰冷的桌子，立刻冻的一哆嗦。

　　对了，是冷淡。

　　那些笑意轻而浅，看似或迎合或真心，但很少直达眼底。

　　可是，怎么会呢？

　　李郁摇摇头，将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驱逐出去。

　　眼前已然摆上了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哇，好香！”李郁深吸一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拿起筷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等等。”

　　筷子被截停，转移到林决明手上。

　　他拿起纸巾仔细地擦拭筷子，确认上面没有木刺后才重新递给李郁。

　　“你，你还挺讲究的。”李郁有些受宠若惊。

　　林决明不置可否，又拆开了第二双筷子。

　　李郁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小笼包，就往嘴里塞去。

　　“嘶——好烫！”

　　伸出来的舌尖迅速泛红，李郁“嘶嘶”地抽着气，想用冷空气来给自己缓解疼痛。

　　就在这时，对面的林决明却忽然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走了？

　　好尴尬。

　　李郁顾不上疼痛的舌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这么蠢。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扎在李郁的心上。紧接着更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又是这样吗？

　　心中的尴尬逐渐转化为更深一级的指责。

　　他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没用啊。

　　“唔。”冰冷的还带着水汽的东西贴上李郁的手背。

　　男孩猛地一颤，抬起头来。他的眼圈红红的，就像被人欺负了一般。

　　林决明甫一对上男孩失望又自责的眼神，有一种自己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含一口，会好点。”

　　他将冰豆浆放在李郁手边，语气自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郁拿起杯子，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瞬间压下了疼痛与不适。

　　“谢谢。”

　　他含糊不清地说。

　　“不要着急，没人和你抢。你可以先咬个小窗。”

　　林决明夹起一个小笼包，咬出一个小口向李郁展示。

　　“喏，这样。”

　　李郁愣愣地看着他平静的动作，心中的那点别扭就像被阳光照到的露水，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埋头对付眼前的小笼包。

　　看见林决明的笼屉里已经空盘，李郁火速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走吧。”他鼓着腮帮子看时间，6:55。

　　还有二十分钟，走路应该够了。

　　他心里盘算着，站起身来，却见林决明扶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站在路边。

　　“上来。”

　　好听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啊？”

　　李郁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

　　坐他的车？

　　这真的可以吗？

　　“不，不了。我走过去时间也够了。”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林决明没动，他单手插兜，好暇以待地看着李郁。

　　“上来，一起走。”他语气平常，还特地补充，“我骑车很稳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李郁摆摆手朝他走去。

　　站在车前，李郁的内心有一些尴尬和无措，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慢吞吞地侧身挪到座位上，像个接触不良的机器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质的坐垫、坚硬的钢管，以及……前方那个人身体传来的、微弱的热度。

　　“哦，对了。我要正着坐还是侧着？”

　　“都可以。”林决明回头看他一眼，提醒道，“坐稳了我们就走吧。”

　　“好。”

　　他话音未落，车轮便向前滚去。

　　惯性让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慌乱地揪住了林决明腰侧的校服。

　　布料在他手中攥紧，被揉成一团。

　　风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具体，呼啸着掠过他的耳畔。而刚才还充斥在脑海里的“尴尬”、“不合适”，全都消失了。

　　世界的喧嚣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手心里攥紧的衣料，眼前宽阔的脊背，和一阵快过一阵的、不知属于谁的心跳。

　　快到校门时，李郁慌忙松开攥着校服的手，跳下车。

　　“谢谢。”他低声道谢，几乎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没关系。”温热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今天的发型很可爱。”

　　林决明的夸赞让李郁瞬间红了脸。

　　身旁不断传来学生走过的喧闹声响。

　　李郁心虚地左右看去，攥紧拳头说：“那我先进去了，今天还有值日。”

　　半响没人回应。

　　他抬起头就撞进了那双眼睛，此刻阳光正好，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

　　眼睛的主人见他看过来，迅速收回自己眼底的情绪。

　　“好。”

　　而终于得到回复的李郁就像一条着了水的鱼，一溜烟地往前窜去。

　　走出几步后，他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愣在原地。

　　林决明并没有立刻锁车，他正扶着车，也在看着自己的方向。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侧脸上，那表情不再是平日里标准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审视。

　　接触到李郁惊讶的目光，林决明似乎也愣了一下。

　　随即，他嘴角弯起，又恢复了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和模样，对他点了点头，便弯下腰锁车。

　　李郁继续往前走着，心里却若有所思。

　　——刚才那个陌生的表情，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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