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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吃饭
那两只喵,杨冰更好奇小黑,没别的,主要好奇黑猫的五官构造,想近距离看看。
临危受命了一次,似乎有点意犹未尽。文映轩来上学了,他总盯着文对方的动向。有天中午放学,他忍不住了,问:小黑还好吗?
文映轩诧异:啥?
哦,他反应过来这名儿是他起的,于是就说:就那小黑黑猫。
文映轩有点意外:你看到了?
杨冰莫名其妙,说:不然呢?
文映轩夸张地感叹:矮油。不错嘛。它居然肯出来见你。
杨冰耐心解释,自己是呆在楼上。
文映轩说:哦,原来是在偷窥。
又说:那我帮你和它说一声。说你夸它很可爱。
杨冰哭笑不得。要你传达?
他又转念一想。怎么着,我是没腿还是怎么了。我自己去看不就行了,你还能带着它搬家呢。谁需要你带路。
真去了,就莫名的鬼祟起来。他在对着教学楼的那个方向,比较远地瞧见文映轩过来了,快要转弯了,隐约就自觉像个随时可能被逮个正着的犯罪分子……
“犯罪过程”平静无波。为了防止被发现,起初他选择了三楼,视野相对二楼略微模糊。但他还是清晰看见了小黑闻文映轩的手,并接受了他一通揉头,但也矜持地对他撑了撑爪子。
他想:哎,小黑看来是喜欢他吧。
文映轩像个厨师似的,把带来的原料分装在碗里,对了那个碗他还拿进了屋檐了,估计是去洗了,回头又用餐纸巾擦干净。然后用一次性筷子一通搅拌。
这食物看起来不像能入口的,但文映轩熟练而充满自信。
杨冰的中午通常比较无聊,因为不想回家,时间又没充裕到可以干个完整的事儿,于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写作业,困了就埋头睡觉。
现在总算是找到一个事儿,就这么无聊地,看了N次猫。
阵地也从三楼变到了二楼。
到了后来,已经根本无所谓文映轩是否会发现自己。
杨冰现在养的小央,花色就和当年的"小彩"很像。后来杨冰知道,原来这种叫“三花”。
小央每天都等他回家。尤其喜欢蹲在鞋柜上,因为肥又一动不动,所以远看像个假猫。
但杨冰一摸他,他就傲娇了,走开,屁股对着杨冰在前面走。走两步又回头看看,表情像是嫌弃他很慢。
杨冰说:什么毛病你。
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很宠爱。朋友都说小央分分钟要跳他头上做人了。
其实并没有,杨冰知道,小央就是傲娇而已。有一次杨冰胃疼,小央在旁边围着他打转,急得喵喵叫。
小央是捡的。
从初中帮文映轩喂猫那会儿起,杨冰就想养猫。也是托文映轩的普及,觉得自己生活没稳定也没资格养。
捡小央,主要因为不捡很大可能它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小央理所当然是他的手机桌面。
文映轩这天跟他出去,路上瞄见了他的手机,问他:桌面是你养的猫吗?
杨冰犹豫了下,说:嗯呢。
文映轩说:可爱,有点像小彩呢。
杨冰有点恍惚,也有点好笑,他说:你不是叫它花椒?
文映轩说:你不是叫它小彩。
两人对视,都撑不住笑了。
那天出去本来是要看个展览。
两人约的两点半,结果文映轩两点四十才到。杨冰边开车边说:你真是爱迟到,就和当年一样。
他随便吐槽,没想到文映轩很认真:没有,我是有原因的,台里开会领导发言太久了,会议延时了二十分钟。
杨冰说:今天周六……
文映轩说:我们苦逼媒体人没有周末。
行吧。杨冰想。
开了一半,文映轩突然问:你觉得我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吗?
好……难答的问题。
杨冰于是把副驾上的他打量了一番:长熟了。
十年了,你不可能不变化吧?
文映轩说:你是说颜值下跌?
杨冰摇头:没有。就是成熟了一点。
文映轩说:但是你没太变,你十七岁时这样,现在好像依然这样儿。
杨冰讪笑:你是说我以前就长得老?
文映轩笑:只能说你十七岁时比较成熟。。
十七岁,掐指一算,就是高三。
文映轩很清晰地记得高三时的自己吗?
其实杨冰自己都快忘记了。
那是他并不太爱想起的一年。甚至毕业照都从不去看。
反正里面也没有文映轩。
展览的宣传很躁动——”今年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小众画展”——但实地观感真的不咋地。至少杨冰觉得这场展出的选品不符自己的审美,布展也没有章法。光灯光就打得让人眼瞎。
这样的展看多了,很难说公众会不会对类似活动丧失兴趣——本来兴趣就很稀薄。
他们去的时候,观众也确实不多,杨冰职业病地在心里掐算,觉得如果没有场地打折或者其他免费成本的话,很可能回不了本。
他对文映轩说:你就自己感受一下。有问题可以问我。
文映轩看得挺认真。目不转睛。
杨冰时不时就瞄他两眼。
大概这十年并未走完一个人的青春年华,所以时光并没有制造出什么颓败,反而让人觉得,这或许是文映轩最好的时候。
他高中略微有点奶萌,脸上细看淡淡婴儿肥,嘴唇还嘟嘟的,吃多辣的略微红肿,简直好像两根小香肠,阳刚之气荡然无存。
现在因为线条更锋利,已经是标致停匀。
气质依然和当年一样醒目,一定要细说,可能少了一些显而易见的纯真,多了些无法形容的疏离。
他今天穿得休闲,卫衣卫裤,一顶棒球帽,仅在鞋袜上弄出一点骚包。杨冰心想:应该依然很爱打扮。
文映轩当年是男生中隐形的“时尚标杆”。除了确实好看时髦,也在于那个时候就有一种淡淡的懒散,让他的时髦更为随意。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现在大家爱说的,松弛感。
时至今日,依然如故。
看完展览文映轩说:请你吃饭。
杨冰懒懒说:是不是每次看都要请我吃。
之前他已经推过两次,此刻他突然觉得,中国人对于事不过三这个词儿,还是有一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执念。
文映轩说:你送我回家呗。不就抵消了。
杨冰冷静地说:代驾都比不上一顿饭的价格啊。
文映轩说:代驾怎么能和你比。
话出口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歧义,两人都愣住。
然后不约而同的各自转过头去。
店依然是杨冰选的。
菜还没上文映轩就问了他一堆问题。
从这种策展ppt是一个人写还是一群人分工各种文案写,到“你觉不觉得他们这个玻璃展柜选得有点low”……
杨冰总以为他就是走走过场,最后总是发现他挺认真。
他一一作答。
打趣: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想转我们这个行业。
文映轩说:我有这天赋?
杨冰说:这行需要的天赋很混杂。但你没准真的适合。
比如你肯定有审美天赋啊。毕竟你画画。
文映轩哂笑:我并不是一个牛逼的创作者,我对自己有了解。
杨冰含笑不语。
也不是矜持,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
想起画展那个意外,他补充:对不起啊。我现在能get到婷婷那种伤心。
文映轩说:怎么回事突然道歉。赔偿不是保险公司会承担的?你们也未免太负责任。
杨冰说:不是。这不是确实我们也有责任么。你以后如果有展览需求,希望依然可以考虑我们。
文映轩看着他,表情有一丝揶揄也有一点认真: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说话。
杨冰:哦?
文映轩说:这么官方……嗯。
他说:而且我不是专业画家。也丝毫不高产。我的意思是,即便代表官方,我也不是值得去经营关系的那种创作者。
杨冰说:如果你这样说的话,你算是一个媒体人……
文映轩苦笑:我谢谢你啊,入行快十年了也没做到大主编的媒体人吗?
杨冰说:但你有业余爱好啊。
他斟酌着说:这种一般都有自己的小世界。别的也不重要了。
文映轩沉吟:是吗?
文映轩说自己画画基础不好。说自己音乐的基础比画画好。
“小时候所有的写生课我都找借口逃避。”
他看了眼杨冰,杨冰的表情估计有点疑惑。
他说:有一年遇到点儿事,突然想画画。那会儿很多年没动过了。于是就去买了各种颜料。
画画对我比较像一种表白。用我的语法。
别人可能看不懂,于是觉得很有安全感。也确实多少治愈了我。
杨冰若有所思。他说:你这样说,我更会觉得你的画作对你来说弥足珍贵。
文映轩摇头:真不用。你有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写过日记吗?写过你就该明白,其实你事后经常都不会去翻阅的。甚至有时候看到可能会跳过。
我现在就是这样。而且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会敝帚自珍。
这番话很是推心置腹。
杨冰一笑:你竟然挺谦虚。
文映轩说:我以前很骄傲?
杨冰说:反正不谦虚。
文映轩说:那我可能是变了。
他的半侧脸在餐厅的光线下,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剔透。
今时今日,杨冰能以成年人的审美经验,判断出文映轩的好看,是一种非常受看的好看。
就是好看,也耐看。
杨冰眨了眨眼,淡淡地说:所以发生了什么?
文映轩迎向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杨冰觉得他想开口,但似乎咽下去了。
他说:能有什么,转学后也就是按部就班毫无惊喜的生活。
无非长大了呗。
杨冰说:哦。
他又问:为什么还没恋爱结婚。
文映轩猝不及防:你怎么知道我没恋爱。
杨冰又哦了一声:那就是恋爱过,分手了。
文映轩赌气一样说:不行吗?
杨冰说:可以,成年人,谁没有一两段风花雪月呢是不是。
文映轩说:所以你也有咯?
杨冰笑:我不觉得自己很招妹子喜欢。也没太大兴趣。大概当年那件事对我也有点影响吧。
话出口他自己也有点愣住。
其实“当年那件事儿”有什么后坐力,他从未和人提起过。
没想到此刻莫名其妙就说出了口。
气氛立时进入诡异的静默,仿佛一个突然的卡壳。
文映轩先反应过来,问:哪件事?
杨冰觉得他明知故问:不就那个?姓刘的那个?
文映轩沉默了一下,说:你知道那人后来的去向吗?
杨冰摇头:没打听过。同学里好像也没人知道。
文映轩说:不过现在看,我觉得自己挺理解她的。
什么?
文映轩说:有些人就是比较容易产生幻想。有些人也比较容易让人幻想。
杨冰转头看他。
这家店是主题餐厅,他们坐的这一桌这会儿灯红酒绿的,灯光落在文映轩脸上,他的眼睛是晶莹的栗色。
晶莹的,会在强光下变得很浅的栗色,然后皮肤很白很白,可以看见血管的皮肤,即便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也依然挡不住那种醒目的肤色。
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时至今日,杨冰对这种眸色的第一反应都是:文映轩那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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