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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嫁祸我
瑞云进屋,先做表率,将妆台上的红木小柜子全倒出来,丁零当啷乱响,只翻出些廉价首饰、荷包和绞成好几块的银锭。
都说漪兰阁如同冷宫,主子尚且清贫简素,底下人更不用说,瑞云除却这些首饰银两,也就几套四季衣裳,浆洗都得有些掉色了。
陈嬷嬷知道瑞云绝对不会偷东西,便把目光移向陈雪游,“萍姑娘,你的呢?”
陈雪游打开床边立着的五斗橱,把那镶着云头式白铜栓的乌木小抽斗一只只抽出来,放到桌上,给瑞云和嬷嬷检查。
“我的体己可都在这里了。”
不比瑞云的寒素,段青萍的体己不仅丰富,而且名贵,皆是郑砚龙所赠,二人都看待了眼。
陈嬷嬷拿起两瓶玫瑰露,笑着对瑞云道:“云姑娘你看,可拿着贼赃了,这不是主子用的东西吗?”
陈雪游辩驳道:“这叫什么贼赃?姑娘丢的又不是露。”
瑞云冷嗤一声,“虽然不是贼赃,但恐怕也来历不明,陈嬷嬷,收着它,回头告给孙姨娘去。”
“收什么收?那是二爷赏我的,怎么你们没主子赏,就眼红我,要抢我的东西是么!”
瑞云被她这番辩驳噎住,陈嬷嬷上来要拧她的嘴,“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陈雪游不客气张开爪子挠那婆子,“不要碰我!”
那股子现代社会的人权意识尚难消退,心想咱们不过同事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呢?
陈嬷嬷没得逞,咬牙瞪着她:“你别太嚣张,等会儿拿着贼赃,我看你怎么说?”
她心底冷笑,自己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好害怕的。
旋即弯腰从床底拖出衣箱,打开锁,翻出件件衣裳,“可看清了,没姑娘的簪子吧!”
“还没完呢,这床席子下头不是也能藏东西么?”只见瑞云径自走到她床边,连下面垫的草席都掀开来看,眼前一点珠光闪耀,拿到手中细看,却是一枝掐丝的珍珠钗,她惊呼道:“哎哟,这不是姑娘的珠钗么?好啊,你果真偷了姑娘首饰,那凤簪藏哪里了?”
陈雪游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东西怎么会……”
正自惶惑,瑞云一把揪住她的衣袖,要拉她去见姨娘,“就这么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跟我走!”
“你拉我做什么,这钗,可跟我没关系。”陈雪游甩开她的手。
“没关系?笑话!东西是在你床上找到的,不是你还是谁?”
“就是。”陈嬷嬷附和道:“我看,还是把这贼丫头打发出去的好。”
陈雪游演过那么多反派,怎么看不出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当即笑道:“在我床上拿的就说是我偷的,那我还说是你故意放哪里陷害我的呢?”
瑞云怒道:“你满嘴胡吣什么?”
瑞云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厉声责骂:“混账!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了,难道还是我栽赃你不成?再者,从前就没出过这样的事,自打你来了,这院子里就不太平了,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不如实话实说,认个错,把凤簪交出来,姐姐我大发慈悲,替你在姑娘面前求求情,饶过你这次。”
嬷嬷插嘴道:“云姑娘还是太仁慈了,这丫头可千万放她不得。”
陈雪游银牙暗咬,只是拧着脖子不语。
瑞云是块爆炭,最看不惯这等轻狂之人,偷东西可是大罪,她盛怒之下,仗着资历老,拽过那丫头,抬手就是一巴掌。
“耳朵聋了?我说话你不听见?敢做就要敢当,你偷姑娘首饰不就为了勾引爷们,好挣个姨娘么?打量你那点心思,姑奶奶我看不出来是吧?”
陈雪游蹙着眉,惊讶看着瑞云,“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做错事,我就有资格教训你。”瑞云冷哼一声,眼里尽是鄙夷不屑。
陈雪游鼻尖微耸,隐隐闻得啜泣之声,“我跟你拼了!”
霎时间,两个丫头抱成一团,互相扯头发、撕衣服、抓脸,像两只发怒的野猫,凶狠残忍,把旁边的陈嬷嬷看得目瞪口呆。
陈雪游也没忘记腾出手,手心手背,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陈嬷嬷两巴掌,陈嬷嬷气得直跺脚,扯开嗓子尖叫着跑到小姐房里去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郑霜华正坐在灯下看佛经,忽听陈嬷嬷大叫,于是搁下经书起身,开门迎她进来,“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哟,您这脸,怎么肿啦?”
“姑娘,姑娘诶!你可要给老身做主啊!”
“您起来,慢慢说。”
这时,柳姨娘也被惊动,素着头便出来,到女儿房中,“嬷嬷不去歇息,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嬷嬷把搜屋子的事说给了母女二人,接着便随她到下人屋里来劝架,到门口时,只见房内一片狼藉,两个丫头头发乱得像鸡窝,彼此还叉着腰互相对骂。
“白瑞云,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你不会以为每天那么辛苦干活很勤奋吧,也就你相信那个傻婆子,放任她天天偷懒。还傻乎乎地帮她做事,我他爹的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你啊,真是蠢钝如猪!”
“段青萍,你这个贱人!少在那里放屁辣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天天打扮得跟个骚狐狸似的,不就是就为了勾引男人吗?你和那些青楼里卖的淫|妇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住口!”
柳姨娘和郑霜华来时,只听到瑞云后半段,登时吓了一跳。要知道,姨娘可是风尘女子,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话,听她这么说如何能不气?
更何况这种没廉耻的话,让还未及笄的三姑娘听见,也太不像话。
之后,柳姨娘便叫嬷嬷伺候姑娘歇息,自己在房中审问两个丫头。
“你们两个,简直不像话,竟然窝里斗起来了,还打成这样,怎么,是要造反吗?”
两人都低下头来认错。
陈雪游福至心灵,立马有了主意,于是狠狠揪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噗的冒出来,哭得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姨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还手的,您别怪瑞云姐姐,她只是想教导我。”
柳姨娘微眯凤眼,奇道:“怎么回事?瑞云,你做什么要打她?瞧这丫头哭得可怜兮兮的。”
瑞云红着眼道:“是她自己做错事,少在这里装可怜了!”
“什么事?”柳姨娘追问道。
“段青萍偷了姑娘的首饰。”
陈雪游辩解道:“我没偷。”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姑娘的首饰怎么出现在你床上?”
“我怎么知道呢?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嫁祸我。”
“哼,贼喊捉贼。”
柳姨娘听得头大,喝道:“够了,都住口。”
她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段青萍,纵然怜惜她,也还是很难相信她,早听说过,这丫头极是不安分,平时又打扮得惹眼,如果霜华丢了首饰,她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段青萍,你怎么解释?那珠花为何出现在你床上?”
陈雪游久久无言,她的确没法解释,只是垂泪不止,心里头藏着万千委屈。
这院子里头没一个好人。
柳姨娘无奈地眯了一眼,叹息道:“也罢,你把凤簪交出来,这件事我既往不咎,不会告诉给孙姨娘,不然她肯定撵你出去。”
瑞云加油添醋道:“姨娘,这丫头成天偷奸耍滑,和二公子眉来眼去的,如今又偷东西,您可千万不能姑息养奸!”
柳姨娘摇摇头,“不必,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陈雪游听得直皱眉,报官吗?那肯定是不行的,一个丫头没有人权,偷窃之事还要惊动官府,老爷率先不依,那时老爷、孙姨娘知道,她的嫌疑又大,说不准要吃一顿板子再撵出去?
索性先认下。
她双膝跪地,磕头道:“姨娘仁慈,奴婢已知错,还请多给奴婢几天时间。”
瑞云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末了,柳姨娘仁慈,也特意交代瑞云,段青萍既已改过,切不可为难她。瑞云只是应下,可私底下阳奉阴违,处处给她找不痛快。
闲时与陈嬷嬷说话,总是含沙射影,非要叫她遗臭万年。
“我还说我的这张嘴是算厉害的了,居然有比我还能说会道的,这不是,装装可怜,说几句好听的,姨娘便决定不追究,真是便宜了某些人。”
陈嬷嬷笑道:“云姑娘心实,从不撒谎骗人,自然不如小人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可怜我们姨娘是个棉花耳朵,丫头犯了错,求一求就完了,我看咱们也用不着这么尽心伺候主子了,横竖主子不计较。”
陈雪游也不理,只当两人放屁,自顾自进屋子掀起被子,静心打坐,隔绝流言蜚语。
瑞云又进来讥讽几句:“哟,段真人在这里打坐呢。”
陈雪游只当不听见,瑞云觉得再招惹她也没意思,径自忙自己的去了。
第二日,瑞云偏比往日早起半个时辰,强行把段青萍从睡梦中折腾醒,催她烧面汤,给主子们洗脸。
外头的天仍是黑惨惨的,陈雪游乜斜睡眼,披衣起来,脚下趔趄,一头栽倒在瑞云面前,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个头。
瑞云调侃道:“你也不必对我这么恭敬,我可不是主子,没那个身份好叫你谄媚奉承的。”
说罢,叫陈雪游跟上去打水。
陈雪游揉了揉鼻子,险些哭出来。
等她把烧好的水端上来,瑞云拦住试试水温,皱眉道:“这么烫,你想烫死姑娘吗?重烧!”
再烧过,又嫌冷。
“重烧!”
反复烧过几次,天渐渐亮了,陈雪游看穿她的刁难,莞尔笑道:“瑞云姐姐,我是不介意多烧几遍,多劈几次柴,反正买柴的银子也不是从我这里出。”
瑞云见她不上套,只得悻悻作罢。
这也罢,陈嬷嬷也偏来凑热闹,要拿着陈雪游“犯的错”欺压她,午饭时分抱了一木盆衣裳到下房来,里面是她男人她儿子和媳妇的衣裳,沉甸甸的木盆搁在段青萍脚边,陈嬷嬷笑得老皮老脸皱得难看:“劳驾萍姑娘,把这些衣裳都洗了。”
陈雪游皱眉笑道:“我只伺候主子的,嬷嬷这么快就成了府里的老主子了?”
她刻意把那“老”字读重了些,陈嬷嬷一时白了脸,十分尴尬。
“我老婆子又不像有些人,除了领月钱,还有额外的进账呢!正所谓,多劳多得,段姑娘多做点,也不过分吧。”
陈雪游垂眸思索片刻,夹一片笋放到自己碗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下,“喏,你放在这里罢。”
“这才像话。”
“对了,”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语气格外温柔地提议道:“今天日头好,嬷嬷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卧单那些都拿出来洗洗晒一晒,明儿可就难说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陈嬷嬷心想这话有理,于是回到家里拆掉被单卧单,她家里人都在府上做事,离得近,不一会儿就抱了大堆衣物全部丢给段青萍。
“嬷嬷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要洗啊,这样吧,我给您先抹点茉莉香皂泡着,回头也洗得更干净先。”
陈嬷嬷听见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也没细想,马上笑吟吟道:“那可有劳姑娘了。”
午后的日头更盛,依稀有些夏日的暑气,想是秋老虎眷恋折返,还要闹一阵子。
陈嬷嬷她总嚷着热,身子不好,只在房中陪着姑娘,替她研墨,拿拿东西,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瑞云最是怜贫惜老的,自然乐得帮忙,顺便捎上陈雪游。
陈雪游越发看不明白,这白瑞云真是蠢得可以,实在不像有脑子能嫁祸给她的。不过有种人就是又蠢又坏。
得空郑砚龙来看她,她悄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二爷,我的清白可全系于你一人了。”
郑二昂首挺胸,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黄昏,夕阳西下,陈雪游把柳姨娘和郑霜华的衣裳鞋袜都收进屋子叠得齐齐整整,忽然看见陈嬷嬷走来道:“姑娘,我的衣裳也收好了么?真是劳烦你了。”
她诧道:“这可奇了,我只伺候姨娘和姑娘,为什么还要给你收衣裳?”
“什么意思?”陈嬷嬷双眼怒睁,“你不会,不会没洗吧!”
“我为什么要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替你洗衣裳了?您老人家真是老糊涂啦!”
“段青萍,你中午…你分明说了,叫我把东西放那儿,还叫我多拿些来!”陈嬷嬷急得直跺脚。
陈雪游故作惊讶道:“啊?那嬷嬷你可真误会我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今天日头大,把东西拿出来晒晒,免得霉着,但没说帮你洗呀。”
陈嬷嬷虽气急也无可奈何,心想反正也没洗,有些还能穿,只好强压住这口气,去段青萍房里把东西拿回去。
不料她走到下人房,看到木盆里的衣裳、被单,全部泡了水,顿时气得大叫。
“段青萍!你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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