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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钟管家报出的那个地址,像一块冰冷的铁烙在我脑子里。西山深处,那不是一个普通富豪的宅邸,而是一个象征着某种权力顶峰的符号。沈老爷子要见我,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见面”。
那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严厉的警告,赤裸的羞辱,或者更直接的,一张支票,让我永远离开沈聿,离开北京。每一种可能,都让我不寒而栗。
第二天上午,我精心挑选了一套最保守、最不会出错的深蓝色套装,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妆容也化得极其清淡,近乎素颜,尽量削弱自已身上可能带有的任何一丝“风尘”或“攻击性”。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显得过分苍白、甚至有些怯生生的女人,这或许就是他们想看到的——一个识趣的、易于拿捏的玩物。
王师傅的车准时出现在楼下。这一次,他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一路无话。车子驶向西山,越往里走,盘查越严格,经过了好几道岗哨,穿着制服的人员仔细核对身份后才放行。
最终,车子在一扇气势恢宏、透着沉重历史感的铁艺大门前停下。门缓缓打开,里面是宽阔的车道,两旁是精心修剪的园林,远处,一栋灰墙黛瓦、融合了中西风格的巨大宅邸静静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钟管家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中式褂衫、举止一丝不苟的老人,已经在主宅门口等候。他引着我穿过幽深安静的走廊,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深色地板,墙壁上挂着一些看似普通却意境深远的山水画。整个宅邸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在回荡。
我被引到一间书房门口。钟管家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进。”
书房很大,四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檀香的味道。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老人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正在看文件。他看起来大约七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得像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这就是沈聿的父亲,沈兆基。一个名字就能在京城商政两界引起震动的人物。
“沈老先生。”我微微躬身,尽量让自已的声音保持镇定和恭敬。
沈兆基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像沈聿那样带着侵略性,却更深沉,更难以捉摸,像X光一样,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你的骨子里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目光,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我,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我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坐。”他终于开口,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韩冰?”他问,语气平淡。
“是,沈老先生。”
“皇朝夜总会的老板?”
“是。”
他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已倒了杯茶,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茶杯:“喝茶。”
“谢谢沈老先生,不用了。”我哪里敢喝。
沈兆基也没勉强,自顾自地呷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
“我时间不多,就直说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沈聿和你的事,我知道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一时兴起,还是别的。”沈兆基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沈家的媳妇,不可能是一个夜场出身的女人。这一点,希望你清楚。”
尽管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我还是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屈辱。我低下头,轻声说:“沈老先生,您误会了。我和沈爷……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是皇朝的老板,沈爷是客人。”
沈兆基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是吗?那他为了你,敲打赵家,警告陈家,这些也是误会?”
我哑口无言。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韩冰,你是个聪明人。”沈兆基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能在那种地方立足,把皇朝经营得不错,说明你有能力,也有手腕。但有些界限,不能越。沈聿将来要接手的是整个沈家,他的婚姻,是家族战略的一部分,不容有失。”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却更显压迫:“离开他。条件,你可以开。”
果然如此。和我想象的几乎一样。警告,加交易。
我抬起头,迎上他锐利的目光。这一刻,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勇气,或许是压抑太久的愤怒,或许是被轻视到极点的反弹。
“沈老先生,”我听到自已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想,您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沈兆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反应。
“不是我离不开沈爷,”我一字一顿地说,“是沈爷,不允许我离开。”
书房的空气瞬间凝滞了。沈兆基脸上的那丝淡笑消失了,眼神变得深沉难测。他显然没料到,我这样一个他眼中的“玩物”,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哦?”他拖长了音调,带着危险的气息,“你的意思是,是沈聿缠着你不放?”
“我不敢这么说。”我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和沈爷之间,主导权从来不在我手里。是走是留,恐怕需要沈爷亲自点头。沈老先生如果希望我离开,或许应该先去和沈爷沟通。”
我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我知道这是在玩火,在挑衅沈家的权威。但我更清楚,如果我此刻懦弱地答应离开,沈聿那边我根本无法交代,那个男人的怒火,我承受不起。夹在他们父子之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决定权推回给他们自已。
沈兆基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轻蔑,而是多了一丝审视和……探究。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胆色。”
我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胆色用错了地方,就是愚蠢。沈聿那边,我自有安排。我今天见你,只是给你一个选择。拿着我给你的,体面地消失。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个“或者”后面的威胁,不言而喻。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肉里。我知道,我没有选择。所谓的“条件”,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拿了钱,我或许能暂时安全,但从此也就成了沈家随时可以拿捏的把柄。而不拿……沈兆基有无数种方法,让我和皇朝悄无声息地消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我和沈兆基同时看向门口。
沈聿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像淬了寒冰,先扫过我,然后落在沈兆基身上。
“爸。”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找我女人有事?”
“你女人”三个字,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沈兆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显然对沈聿这种不请自入、以及毫不客气的态度极为不满。“沈聿!你的规矩呢?进来不知道敲门?”
沈聿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我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我的椅背上,这个姿势充满了占有和保护的意味。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然后重新看向沈兆基。
“我的规矩,就是她的事,归我管。”沈聿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您有什么指教,可以直接跟我说。为难一个女人,不是沈家的作风。”
书房里的气氛,因为沈聿的到来,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父子二人,一个沉稳如山,一个锐利如刀,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能听到噼啪的火花声。
我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沈聿的突然出现,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怎么会来?是钟管家通知的?还是他一直在监视着我?
沈兆基盯着沈聿,良久,忽然冷笑了一声:“翅膀硬了?为了这么个女人,跟你老子叫板?”
“跟她无关。”沈聿回答得很快,“是您的手,伸得太长了。”
“沈聿!”沈兆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晃了一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沈家对你的期望!这个女人,这种出身,你玩玩可以,当真?你想让整个沈家成为笑柄吗?”
沈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搭在我椅背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沈家的脸面,我会挣。至于我怎么挣,跟谁在一起挣,”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兆基,“不劳您操心。”
“你!”沈兆基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沈聿,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聿不再看他,低头对我轻声说,语气却是不容拒绝:“我们走。”
说完,他拉起我的胳膊,将我从椅子上带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沈聿!你给我站住!”沈兆基在身后怒吼。
沈聿脚步停都没停,拉着我,径直走出了书房,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将沈兆基的怒火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钟管家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沈聿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他的手劲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我一直沉默着,任由他拉着,直到走出主宅,来到空旷的前院。
他猛地停下脚步,松开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我。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翻滚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跟你说了什么。”沈聿问,声音低沉。
我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如实回答:“沈老先生让我离开你,说可以开条件。”
沈聿嗤笑一声,眼神里的戾气更重。“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说,”我抬起头,看着他,“走还是留,我说了不算,得听沈爷的。”
沈聿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用指尖,轻轻拂开我脸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近乎温柔的意味,与他眼中的冰冷截然不同。
“韩冰,”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记住你今天的话。你的去留,只有我能决定。”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的皮肤却像是被烫到。我看着他,心里一片混乱。他今天的出现,他和沈兆基的对抗,他此刻看似维护的举动……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对我有了几分在意,还是仅仅因为,我触碰到了他不容他人侵犯的领地?
我猜不透,也无力去猜。
“上车。”他收回手,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口吻。
我跟着他,走向等在那里的车。阳光很好,照在这座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抑感。
沈家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而我,已经被沈聿,强行拉入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回去的路上,沈聿一直很沉默,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在想事情。我坐在他旁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沉甸甸的。
车子没有开回我的公寓,也没有去皇朝,而是再次驶向了澜苑。
这一次,走进这栋房子,我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这里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狩猎场”,更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由沈聿完全掌控的堡垒。
沈聿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烈酒,递给我一杯。
“喝了。”他说。
我接过酒杯,没有犹豫,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沈聿也喝光了自已那杯,然后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未消的怒火,有强烈的占有欲,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害怕吗?”他问。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在沈兆基面前,在刚才那种对峙中,不可能不害怕。
沈聿伸出手,这次不是抬我的下巴,而是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拇指摩挲着我眼下的皮肤。他的指尖带着酒的暖意。
“不用怕。”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这句话,像是一句承诺,又像是一道更深的枷锁。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英俊却冷漠的脸,此刻因为些许酒意和未褪的戾气,显得更加危险而迷人。
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
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和掠夺,这个吻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和……占有。他的舌头撬开我的牙关,带着酒气的灼热深入,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箍在他怀里。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着。
我知道,从沈兆基书房被他带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间,那种单纯的金主与玩物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转变。
我被他拖进了一个更巨大的、更危险的漩涡。
而沉沦,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窗外的阳光正好,澜苑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接吻时暧昧的声响,和彼此逐渐急促的呼吸。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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