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荔在目

　　韩云领垂着眼睛靠在床头，手上无意识地转着手机，他还没从白天受到的冲击里反应过来。
　　礼植竟然是同性恋？
　　真的假的？
　　他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的？
　　他高中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吗？
　　礼植看起来真的不像同性恋啊，倒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不是同性恋，所以不知道同性恋具体是怎么样的。
　　韩云领打开手机搜索一下同性恋的特征，入眼的回答很不正经，竟然还有小野猫找主人的，韩云领把手机关了，狠狠眨了眨眼睛。
　　韩云领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那他之前打听阮之阳干什么？
　　没有开玩笑，韩云领直觉礼植不喜欢阮之阳那种类型。
　　他们俩高中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交集，而且礼植看到阮之阳的时候好像也不太热情。
　　应该吧。
　　韩云领拼命在脑子里寻找这两个人在一起的身影，发现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高一对于现在来说还是太远了。
　　算了，他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八卦高中同学的个人隐私吗？

　　韩云领把手机放到两个枕头中间，抬手关上灯，慢慢闭上眼睛，然后放空大脑。
　　正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像爆炸一样在漆黑的卧室响起，韩云领坐起来揉了揉胸口，看到是他姑打来的电话。
　　他姑韩婷，是三甲医院的医生，这时候还没睡应该是在医院值晚班。
　　“喂，姑。”韩云领捋了下头发，靠在床头上。
　　“小领，还没睡吧。”姑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嗯，还没。”
　　“你最近有跟你妈妈联系吗？”姑姑说。
　　“她来找你了？”韩云领轻轻吐了口气。
　　“是啊，她问我你有没有联系我呢，我一听就是你们俩又有矛盾了，听你妈说你最近在外面啊？”姑姑的声音没有攻击性，很舒服。
　　韩云领小时候最喜欢在姑姑家玩了，但是她上班总是很忙，所以见面的时间不多。
　　“我们俩没闹什么矛盾，我就是出来玩几天。”韩云领说。
　　“哎呦，你也别唬我了，你要真是这样，你妈能这么着急吗？说说吧，你们俩吵啥了？”姑姑笑笑，她很了解这两母子，以前没时间静静坐下来说话，现在就更是如此。
　　“还能是什么，让我结婚啊。”韩云领捏了捏鼻梁。
　　“那你今年都24，快25了，一点想法都没有？我看你那个工作干得还可以啊。”姑姑说，“你妈一个人，总归是会无聊和寂寞的，你有空也经常回去看看她，让她注意身体，别以为自己还像年轻人一样，麻将一打一通宵。”
　　“我说她会听吗？她只觉得是我对她有意见。”韩云领特意控制音量，为了表现真的不是他有意见。
　　“谁让你们俩是母子，难道能永远不联系吗？对了，你妈妈今年都还没来我这儿查肠胃，年年都来的，记得提醒她啊你，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劝你妈妈的，不想结婚就再等等，反正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结那么早。行了，早点睡吧你，挂了啊。”
　　“嗯，拜拜。”韩云领揉了把脸，把手机调成静音，打开12306看明天的车票，发现晚上买不了车票，他把手机一扔又睡了回去。

　　一连好几天卖煎饼果子的老板都没来。
　　常夏下晚自习回家路上总是会热心地帮礼植看看他的老同学在不在，进门再朝礼植一顿眉飞色舞。
　　礼植早就见怪不怪了，他问常夏，“今天吃什么？”
　　“最近要减肥了。”常夏捏了捏短袖下面胳膊上的肉肉。
　　“哪儿胖了？好端端减什么肥。”礼植一边补保温柜里的熟食，一边检查鲜奶的保质日期，把不新鲜的都挑出来。
　　“我视频底下有个眼熟的粉丝，问我最近是不是胖了点，我一上称，发现重了三斤。这很严重了好吗？”常夏坐在休息区，她撑着脑袋单手刷手机。
　　礼植把前台东西都补齐之后抬头看了眼常夏，发现她已经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了。
　　常夏家庭条件不错，但是父母关系很糟糕，今年在为婚后财产打官司，如今她赖在便利店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礼植收银的时候看着时间，在她趴了快20分钟的时候，过去想要叫醒她，却看到她妆容精致的眼睛下有一条反光的痕迹，礼植在她身后站定。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常夏的肩头。
　　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痒，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句话，礼植比谁都明白。
　　常夏用手抹了抹脸，跟礼植告辞。

　　礼植有点担心的站在店门口看着常夏的背影，她个子是还挺高，但是那么瘦，还是需要保护的年纪，却每天一个人孤独地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可悲还有一年，可喜也只剩下一年，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叮咚！
　　礼植拿出围裙里的手机，看见常夏的消息：
　　快进去吧，这么不舍得我走，都要怀疑你喜欢上我了。
　　礼植笑了笑。

　　快要到12点的时候，陈宁来接班了。
　　陈宁是本地师范大学的一个学生，她的工作时间是晚上12点到早上六点。
　　礼植以前还向她打听过，一晚上不睡觉的话白天上课怎么办。
　　陈宁说她睡了上半夜，而且她现在大三了，课没以前那么多。
　　陈宁跟他打招呼，“礼植哥，你外面有约呢，快下班吧。”
　　“谁呀？”礼植一头雾水。
　　“自己去看看吧。”陈宁跟他笑笑。
　　礼植没懂，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1:57，这时候下班也行了。他把围裙和工作服换了，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背上小背包跟陈宁告了别。

　　礼植站在门口左右看看，还是没见到人，然后边上的一辆车忽然打开了远向灯，吓得礼植原地跳了一下。
　　是董新橙的车。
　　“年纪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都不稳妥？”礼植走到他车旁边，问他，“找我干什么？还让陈宁跟我卖关子。”
　　“哎呀，我可比你年纪小，我跟女大学生还是很有话题的。”董新橙穿着骚包的衬衫，朝他笑了笑。
　　礼植抿了抿嘴，还是那句话，“找我干什么，我要回家睡觉了。”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找你喝酒，快上车。”董新橙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礼植只震惊了不到一秒，他问“那我车怎么办？”他给董新橙示意了一下他的小电驴。
　　“就放这儿呗，还会有人偷吗？”董新橙疑惑地问他。
　　礼植感觉自己跟有钱人有壁，他坐上车，“电瓶被偷我就跟你拼了。”
　　董新橙笑笑没说话。

　　董新橙穿着衬衫西裤带他到了一个很热闹的烧烤摊子上，他问礼植，“想吃点啥？”
　　“你点吧，我都不挑。”礼植坐下，把背包放到自己身后。
　　他打开手机看看，没有新消息。
　　“哎哎哎，等谁的消息呢？坐趟车看多少回时间了。”董新橙说，他头都没抬起来，还在菜单上写写画画。
　　等一个好友申请？
　　礼植笑笑，他说，“我看看有没有人要领养狗。”
　　董新橙把菜单给了服务员，然后自己去拿了几瓶啤酒，打开之后递给礼植一瓶。他说，“你捡的那个狗有个阿姨领养了，她说家里一只狗太孤独，凑一对儿刚好。”
　　礼植刚开始没说话，然后举起酒瓶喝了口酒，笑笑说，“那好啊，不用在外面风吹雨打了。”

　　摊子生意很火热，说话声音不大点都听不清，菜倒是上得很快，礼植尝了口鸡翅，味道还不错，他安安静静地吃着，时不时喝口酒。
　　董新橙拿出手机刷抖音，听着对面的音乐，礼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俩出来就是这样，有话就说，没话就各吃各的，一般都是董新橙看礼植上班太无聊，然后找他出来消遣。
　　礼植吃完鸡翅的时候啤酒才喝了一半没到，他在盘子上挑挑拣拣，又拿了串菠萝牛肉。
　　刚要送进嘴里，看见董新橙突然开始发傻笑，他嫌弃地看了一眼，“你刷到什么了？”
　　“我在看常夏的视频，她评论区里的评论好搞笑。”董新橙还在笑，简直傻透了。
　　礼植从裤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看时间。
　　嗯。
　　还差十分钟到一点，礼植安详地关上手机。

　　“哎，我突然想到个事儿。”董新橙把手机一关，坐正来跟礼植说，“前两天常夏来我们医院看狗的时候，有个同事问我跟她什么关系，还让我帮他加一下微信。”
　　礼植皱了下眉头，“你没跟他说她是学生？”
　　“当然说了，我说人家还是未成年呢。你小子死心吧。”董新橙笑笑，“我同事说，‘不可能吧，虽然她看起来年纪确实不大，没想到这么小’。”
　　礼植点点头，“人家想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他把啤酒一饮而尽，正打算收手的时候，董新橙又给他递过来一瓶开好了的，礼植摆摆手“我喝不下了，明天上班起不来了。”
　　“起不来那就请假。”董新橙把酒放在他面前。
　　“少来，请假了谁帮我上班，你啊？”礼植把酒移到一边去。
　　董新橙喝一口啤酒，摇摇头，“我可累不住你那个班。”
　　礼植无所谓的淡淡地笑了下，他手又往后面伸。

　　就见董新橙把酒瓶子砰的一放，震得桌上的盘子都晃了下，礼植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所措。
　　“别看了！到底是在等谁的微信！”董新橙把椅子拉过来，揽着他肩膀跟他说。
　　“我背上有点痒。”礼植面无表情地说，抖一下肩把他的手抖掉。
　　再继续挠了挠背上。
　　董新橙盯着他，“你怎么还没谈恋爱？”
　　“你呢，怎么还没谈恋爱，有对象了就不用拉我来这儿了吧。”礼植反问他。
　　董新橙吃了口串，嘟囔着说，“不想结婚。”
　　“是不想结婚还是喜欢的姑娘嫁人了。”
　　“你烦不烦，谁让你偷听人家醉话的，真讨厌。”董新橙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礼植笑笑，他说，“明明是你挤到我耳朵边上说的。”
　　“求你忘记吧。”

　　董新橙让他别骑车了，他直接给他送回家。
　　“那我明天上班怎么办？你会来接我吗？”礼植拉着车门不上车。
　　“我欠你的啊，请你吃饭还要包接包送，还要包两天！”
　　礼植坐上车，“好的，谢谢。”
　　董新橙没说话，他边发动车边斜了礼植一眼。
　　他们两家离得很近，不过董新橙那个小区是市里拔尖的房价，而礼植租的是好几十年的老小区。
　　对此，董新橙很骄傲，“谁让我是本地人，家里的耀祖好吗？”

　　拐进礼植小区门口那条路上，礼植发现对面公寓小区有个车被挡在了地下车库门口，那车摁了摁喇叭，但是保安好像睡着了。
　　礼植觉得声音有点扰民了，真的很想拜托他下车走两步叫一下好吗。
　　礼植从董新橙车上下来，看见那个车还在原地等着，时不时摁一下，他犹豫着走过去两步。
　　董新橙扯了下他，“你帮他喊保安还是去骂他？”
　　“我只是看看。”礼植原地观望。
　　主驾驶的门打开了，礼植看见个穿着一身黑的人下来，个子还挺大，这人是在扮演夜行侠吗？
　　董新橙陪着他看了会儿，就见身边这人忽然跑了过去，他小声喊着，“韩云领？”
　　这两人认识？

　　韩云领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跑过来，直到那人跑到面前他才开口，“礼植？”
　　“嗯，是我。”
　　如果他穿着工作服那韩云领肯定眼熟，可是面前这个白T卡其色工装裤的男生看起来就是个大学生。
　　“你怎么在这儿？”韩云领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脚下的路。
　　礼植回头给他指了下，“我就住对面小区。”
　　“这样啊。”韩云领抬头看了眼。
　　真巧，八年前两个人就住隔壁小区，现在还是这样。

　　“你，是不是进不去？”礼植看着他的车问。
　　韩云领点点头，“嗯，还没录入车牌号。”
　　“我去帮你叫吧，你去开车。”礼植说完就跑去敲了敲保安室的门，“师傅，师傅。”
　　里面应了一声，然后升降门就起了。
　　礼植看着那车不动，他疑惑着跑过去，副驾驶的窗户落下，他刚要说话，就见一只柯基探出脑袋。
　　“啊！”礼植吓得小声尖叫一下，他赶紧往后退。
　　“圆圆，回来。”
　　那只狗叫了声，老实地坐下，吐着舌头看向礼植。
　　礼植犹豫着走到了韩云领这边，他弯下腰，“还有什么事吗？”
　　车灯照亮了礼植身前一小片锁骨，他漂亮的眼睛里盛着一片盈光，韩云领认真看了会儿，“帮我一个忙行吗？”
　　礼植点点头。
　　韩云领眼睛弯了下“上车吧。”
　　礼植看了眼那只狗，然后坐到了后座。

　　手机震了下。
　　礼植低头看一眼，是董新橙。
　　他说，“你就这么随便跟他回家了？”
　　哦，把他给忘了。
　　“赶紧回家吧，明天记得接我，我12点上班。”
　　“。”
　　礼植满意地把手机放进口袋。

　　礼植抱着狗的小床，亦步亦趋地跟在韩云领身后。
　　他眼神坚定的在韩云领背后游走，宽肩窄臀，笔直修长的腿，黑色的衬衫西裤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而他礼植，跟在韩云领身后像个大老板的实习生。
　　礼植笑了笑。
　　两人一狗坐上电梯，韩云领用密码箱将狗隔在角落，礼植尽力避免和狗对上视。
　　“这是你的狗啊？”
　　“嗯。叫圆圆，圆圈的圆。”
　　礼植打量了下他的狗，确实是圆头圆脑的，他靠在电梯墙上没再说话。

　　韩云领把门打开，先把行李箱和狗放进去，把拖鞋让给了礼植。
　　礼植抱着狗床默默打量着韩云领的私人空间，屋子不大，但是很干净，也没什么家具，这几天没住，屋子里也没有韩云领身上的味道了。
　　“进来吧。”韩云领转过身看着他。
　　“我就不进去了，现在也不早了。”礼植笑笑，再摇了摇头。
　　韩云领看了眼手表，“好，那我送你下去。”
　　礼植正想拒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不会走。
　　他点点头。

　　晚上很凉快，这小区绿化还挺好，礼植慢慢走在他身边，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在学校里他们俩也偶尔走在一起，但当年的时光再也不是现在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礼植，你....”韩云领忽然开口，却又戛然而止。
　　“嗯？”礼植偏过头看他一眼。
　　在声控路灯的照耀下，韩云领的侧脸都笼罩在梦幻般的朦胧中，鼻梁真高。
　　礼植看着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
　　“就送到这吧，我先走了，拜拜。”礼植朝他挥手。
　　“拜拜。”

　　韩云领看着家里被撕得到处都是的卫生纸，抬起手敲了敲狗头，“你不乖。”
　　正好用吸尘器打扫一下卫生，这么几天没住，窗台上也有灰尘了，这个城市不仅热，而且空气质量不好。
　　韩云领给圆圆开了个罐头，拿碗倒点水，他自己回房间洗澡了。
　　圆圆不喜欢跟他睡一个房间，它更喜欢睡在空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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