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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夕阳把西边滩涂染成了琥珀色,浪头卷着碎光,一次次漫过林屿的白塑料凉鞋,却没像往常那样带来清冽的海味——风里似乎多了点陌生的气味,像机器油混着海水的咸,飘在鼻间时,让人忍不住皱眉头。父亲开着家里的小渔船,马达“突突”响着,船尾的浪花在琥珀色的海面上拖出一道白色的痕,像谁用粉笔轻轻画的线。
“爸,再开快点!别让那艘船跑了!”林屿趴在船舷边,手里攥着试纸盒,指腹把盒边的纸都捏得发皱。远处的陌生大船还在往滩涂深处开,船身的深灰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沉,甲板上的集装箱像几块黑石头,一动不动,只有船尾偶尔溅起的水花,带着点异样的浅灰色,与周围的琥珀色海水格格不入。
张船长的“渔光号”跟在旁边,他站在船头,手里举着望远镜,眉头拧成了疙瘩:“那船不对劲!你看它船尾的水,颜色比别的地方深,肯定在排东西!”李船长的“破浪号”也赶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个铁皮桶,大声喊:“咱们包抄过去!别让它往更深的滩涂开,那边花蛤多,要是排脏东西,今年的花蛤就毁了!”
三艘小渔船呈“品”字形往大船方向靠,马达声混着浪头声,在空旷的滩涂上显得格外响。林屿突然想起陈默寄来的《环境报》,上面有张照片——黑色的废水从大船排出,在海面上晕开,像一块脏抹布,照片下面写着“工业废水导致近海生物大量死亡”。他心里一紧,赶紧从试纸盒里抽出三张试纸,分给父亲和张船长:“一会儿靠近了,咱们测测海水,看看是不是脏了!”
陌生大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加快速度,船头往深海方向转,船尾的浅灰色水痕拉得更长了。“别让它跑了!”张船长加大油门,“渔光号”的速度快了些,船身在浪头里颠簸着,林屿紧紧抓着船舷,生怕手里的试纸掉海里。父亲从船舱里拿出个扩音器——是去年镇里搞活动剩下的,电池不太好用,他对着大船喊:“前面的船!停下!这里是星屿镇近海,禁止排放污染物!”
大船没停,反而开得更快了,很快就驶出了滩涂范围,往深海方向开去,只留下一道浅灰色的水痕,在夕阳下慢慢变淡。“追不上了!”李船长停下马达,“咱们的小渔船跑不过它,而且深海不安全,万一出事就麻烦了。”林屿看着大船变成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差点掉下来:“就这么让它走了?要是它排了脏东西,咱们的花蛤怎么办?”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递过一个干净的玻璃小瓶:“别慌,咱们去它刚才停留的地方,取点海水样本,测测就知道了。就算它排了东西,咱们也能找到证据,告诉镇支书和李工程师。”张船长点点头,调转船头:“对,先取样!要是海水真的脏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比如用生石灰中和,别让脏水扩散到花蛤区。”
三艘船开到大船刚才停留的海域,林屿蹲在船尾,用玻璃小瓶小心地舀了瓶海水——水比别的地方稍微浑浊一点,仔细看,还能看见水里飘着几缕细细的油花。他赶紧滴了滴海水在试纸上,夕阳的光落在试纸上,原本该变浅蓝的试纸,这次却慢慢变成了淡绿色,边缘还带着点黄。“不是蓝色!是绿色!”林屿举着试纸,声音有点发颤,“陈哥说过,试纸变绿或黄,就说明海水里有污染物,不干净了!”
张船长和李船长都围过来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是油!”李船长用手指蘸了点海水,搓了搓,“手上有油星子,这船肯定排了废油!”张船长拿出笔记本,记下取样的时间和地点:“明天我就去镇里找镇支书,让他联系海事局,查这艘船的编号!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星屿镇的海,不能让外人随便糟蹋!”
父亲把海水样本盖紧,贴上标签:“这瓶水留着,明天给李工程师送去,让他化验下是什么油,有没有毒。要是有毒,咱们得赶紧组织人清理滩涂,别让花蛤中毒。”林屿看着试纸上的淡绿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带着他在这片滩涂挖花蛤,花蛤多得踩都踩不完,要是海水被污染了,花蛤死了,外婆肯定会难过的。
夕阳慢慢沉到海平面下,天空从琥珀色变成淡紫,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昏黄的光在海面上洒下一道长长的痕。三艘船往回开,林屿坐在船尾,手里攥着那张淡绿色的试纸,耳边传来父亲收音机里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歌声很有力,却没让林屿的心情好起来——他不知道,这道淡绿色的试纸,会不会只是个开始。
回到码头时,外婆和张阿婆已经在等了,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装着热乎的海蛎粥。“怎么样?那艘船是什么来头?”外婆接过林屿手里的试纸,看着上面的淡绿色,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海水脏了?”林屿点点头,喝了口热粥,粥的鲜美也没驱散心里的担忧:“阿婆,那船排了废油,试纸变成绿色了,李工程师说明天要化验。”
张阿婆叹了口气,摸了摸林屿的头:“没事,咱们一起想办法。明天我召集村里的婶子们,去滩涂捡油花,能用吸油纸吸一点是一点。你张伯伯他们去联系海事局,总能找到那艘船的。”她顿了顿,指着码头边的路灯:“以后晚上,咱们安排人在码头值守,要是再看见陌生船,就赶紧喊人,别让它们再往海里排东西。”
父亲和张船长、李船长商量着值守的事,决定分成三班,每班两个人,带着手电筒和扩音器,在码头和滩涂边巡逻。林屿听着,突然举起手:“我也要值守!我晚上不困,能帮着看有没有陌生船!”父亲愣了下,随即笑了:“好啊,你跟我一班,咱们负责后半夜,看看星屿镇的夜海是什么样的。”
夜深了,码头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林屿跟着父亲在码头巡逻,手里拿着手电筒,偶尔照照海面——海面上很平静,只有浪头拍着码头的声音,远处的灯塔闪着光,像颗守护着星屿镇的星星。他突然想起下午取样时,在滩涂边看见的一个东西——当时忙着追大船,没来得及捡,现在想起来,那东西好像是个金属罐,上面印着陌生的字。
林屿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用手电筒指着西边滩涂的方向:“爸,下午我在那边看见个金属罐,上面有字,不是中文,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是那艘大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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