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怎么这样？

　　归缨的话语，清泠泠落下，像一颗冰珠坠入深潭。

　　“逆天而行？”任壹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的弧度未曾改变，眼底却翻涌起更深沉的墨色。他微微偏头，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山门外那黑压压一片、被他魔威所慑的仙门修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天？”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冰冷。

　　“若这天，容不下师姐……”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归缨身上，那专注几乎化为实质，带着焚尽一切的偏执。
　　“……那便逆了，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周身原本沉凝的魔气骤然沸腾，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向着山门外的天空疯狂汇聚、交织。

　　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只是晦暗的天空，被浓稠如实质的魔气彻底覆盖，翻滚的黑色云层中，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整个太一仙宗山门之外，仿佛化作了森罗鬼域，阳光被彻底隔绝，唯有魔云缝隙间偶尔漏下的、不祥的幽蓝电光，映照着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

　　“魔头！魔头现世了！”
　　“布阵！快布阵！”

　　仙门百家的阵脚瞬间大乱，惊恐的呼喊、法器的嗡鸣、仓促结阵的灵光杂乱地交织在一起。先前还气势汹汹的烈阳长老，此刻也是面色铁青，死死盯着空中那不断压低的魔云，手中法宝光华明灭不定，竟一时不敢率先出手。

　　这已非寻常魔气，这是……引动了天地间的至秽至浊之力！近乎领域！

　　任壹对身后的混乱恍若未闻。他抬手，指向空中那不断翻涌成形的魔云之顶。

　　只见那无边魔气之中，竟缓缓凝聚出两个巨大无比的、由幽蓝电光与漆黑魔息勾勒出的字——囍。
　　冥婚之囍。
　　那字符高悬于天，映着下方凋零的山河与惊恐的人群，散发出一种诡异、森然而又无比强势的婚庆气息。

　　“吉时已到，”任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地宣布，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宾客观礼。”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悬浮在他身侧的那顶魔气花轿，帘幕彻底掀开，内里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正对着归缨。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那巨大的魔云“囍”字之下，无数细碎的黑色冰晶簌簌飘落，并非雪花，而是凝结的魔气精华，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响。

　　这不是邀请，这是通告。

　　以仙门百家为宾客，以魔域苍穹为礼堂，以毁灭之兆为贺仪。

　　归缨立于这天地异变的中心，霜白的衣袍在魔气寒风中猎猎作响。体内道基哀鸣，魔气躁动几乎要冲破她的压制。她看着眼前扭曲的“囍”字，看着那顶等待她的魔轿，看着任壹那双只映着她的、疯狂而专注的眼睛。

　　仙门百家的惊恐呼喊，宗门内传来的焦急神识传音，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缓缓抬起手，并非伸向任壹，而是拂过自己染血的衣襟，指尖掠过那抹刺目的红。

　　然后，她抬眸，望向那片被魔云彻底笼罩的天空，望向那巨大的、象征着逆伦与悖德的“囍”字，清冷的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没有看任壹，只是对着这片被他强行改换的天地，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玉磬轻击，穿透了魔气的嘶嚎与远处的混乱：“此路，前行无涯，回首无岸。”

　　“你，我……”
　　她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皆在其中。”
　　言罢，她未再迟疑，一步踏出，径直走向那顶魔气森森的花轿。

　　在她踏入那片代表吞噬的轿中黑暗的前一瞬，任壹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哑而缱绻，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师姐在处，便是吾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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