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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
玄冰狱深处是亘古荒原,连风声都没有,万籁俱寂。
云清月悠然踏雪而来,停驻在一处岩洞前。洞壁上霜花蔓延,那些棱晶星河般舒展,将这昏暗石洞铺满晶莹繁星。
果然不在此处,许久不来见她这位故友,对方想必是恼了,现在还未将所在告知于她。
小时从她袖间悄悄探出一点魂火,方才与二师兄交谈时并未避着它,它听完缩成一团独自闪烁许久,现在又舒展开来,试探般缠上她的手腕,焰心颤动不住嗡鸣。
云清月正要离开,前方忽有巨石拦路,石面光滑平整,泛着珍珠母般的虹彩,一看就是个做阵石的好材料。
石心处却透着莹润光泽,隐约现出个人形来。
那人抱膝团在巨石中央,是胎儿团在胞宫中的姿势,浑身赤裸,冰肌玉骨几与冰雪一色。墨发披散垂落身侧,似皑皑雪原上蜿蜒的无底深渊。
巨石本身竟如呼吸般鼓胀收缩,像是一个的鲜活的冰茧将他包裹其中,触之生凉。其上缭绕着一股熟悉的剑意。
那是她的往生剑意……
又是魂火幻境?
它其实是石头成精?又或者只是蓄意挑衅想被她拿剑劈一顿?
云清月着实不懂,头一回觉得沟通困难如此令人头疼,看来得找个法子让它快些恢复,好歹能问两句话。
袖中玉简突然震动,故友终于愿与她一见。云清月不再猜测,挥袖震散幻境,往友人所在去了。
和封珏道尊那边家徒四壁的极简风格截然不同,这位友人直接将灵府整个搬来冰狱。
甚至还驱使几只雪魄傀儡驮着她的灵府在冰原上四处游荡,所到之处霜花铺路,星辉点点。
云清月寻到灵府所在,入目便是一片巍峨绮丽的冰晶宫殿,殿外琉璃般的冰棱悬空如林,每一根都精心摆放。
其间封印着流光星沙,与极夜星辉交相呼应,仿佛与九天星河勾连,本是极美的景致却隐隐透出危险肃杀。
冰晶宫阙雕栏玉砌,其上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与月光石,在极夜冰原上璀璨生辉,宛如深空永不熄灭的星辰。
云清月每次得见都不禁感叹,不愧是以观星卜算闻名的天机阁星师,与她们问仙宗挖个洞钻进去就能待着的朴素剑修作风简直天壤之别。
她足尖轻点,落在灵府入口的冰阶上。两扇铭刻着周天星斗运转轨迹的冰晶大门无声洞开,丰沛灵气混着暖香迎面涌来。
门后并非寒冷宫室,而是一条蜿蜒向下暖玉雕琢的回廊,穹顶是不断演化的周天星斗,星芒投射在足底冰面,行走其间,宛如漫步于星空古道。
穿过这回廊进入中庭,视野豁然开朗。
月光穿过穹顶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一丛丛灵气盎然的雪花冰莲在月光下静静绽放。穹顶之外是呼啸的风雪,其下却温暖如春,灵泉潺潺,奇花葳蕤。
中庭中央,灵池之上,冷月流光笼罩着一座由万年寒冰精心雕琢而成的亭子。
亭中,一位山川为袍披星拢月的女子正独自对弈。她眼前覆着薄雾轻纱,分明未曾睁眼,却用纤长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精准落在棋盘上,发出清泠脆响。
云清月步入亭中,那女子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你来了。坐。”
她的故友牵星道尊,天机阁主。
精通卜算,可观过往,测未来。
云清月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棋盘,局势诡谲,黑白双子纠缠,杀机四伏,一如当下时局。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琢磨这些。”云清月开口,语气中带着轻松熟稔。
她们年少相识,彼时都是散修,便结伴一同游历四方。
牵星擅星相卜算,而她则执着于医道,二人一个悬壶济世,一个卜卦算命,摆起摊来也算相得益彰。
曾被人奉为座上宾千金求解,也被人当成骗子一并撵过,可谓是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后来她二人各自拜入宗门,仍未断了联系,时常一同论道,直到修至大乘。
云清月照旧执起黑子,与她对弈。
牵星落下最后一子,抬眼看她。薄雾轻纱笼罩的眼眸微微弯起,双瞳深邃如夜,仿佛蕴藏着无尽星辰。
不出所料,云清月输了。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擅推演卜算。”她曾欲修此道,向牵星请教,一同参悟百年。
终不得其门而入,愤而转修符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清月,许久未见,你此番前来,不止是为了看望我吧?”牵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云清月的袖口。
云清月轻咳一声,许久不来,这人果然恼了。
她默默掏出新制的罗盘赔罪,又将青要山之事异常及飞升关键的猜测和盘托出,她想请牵星起上一卦。
牵星静静听着,指尖摩挲着一枚冰凉的棋子,推演半晌才道:“再精深的卜算之术亦无法诸事算尽,事关飞升之困,天机遮掩,如云深雾罩看不真切。不过此界确如牢笼,内外隔绝,如死水枯竭。你所寻的破局之机,方向无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幽深,“然而,破局之法,未必如你所想那般简单。”
她指向棋盘一角,那里数颗白子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向黑子的包围圈,看似自寻死路。“有时,打破僵局,需要一枚合适的棋子,以自身为匙,方能爆发出足以颠覆一切的能量。”
她的目光落向云清月的袖口,意有所指。
这熟悉的神棍言论引得云清月眉头微蹙:“说人话。”
一道隔音结界霎时展开,屏蔽小时感知。
牵星这才缓缓道:“我看不清它的身份,能混淆天机,想必其来历非比寻常。你方才说欲以情入道圆满道心,再以此残魂内蕴法则之力为辅,强行冲开天门?”
牵星语调柔缓却满含冷意:“那你可有想过,如何激发这法则之力?那些邪修以为邪阵生灵为祭尚且功败垂成,可见并非易事。方才所起,卦名『风山渐』,风遇山阻,前路荆棘满途,你可准备好以供牺牲的代价?”
“清月,你捡到的,是一把可以斩开天幕的残刃。只是这把刃,还需以血与火淬炼,苦与痛浸染,方能显其锋芒,释放出足以撕裂阻隔的本源之力。”她的声音已无和缓,唯余一片肃杀。
云清月立时反驳:“你的意思是,它只能作祭品?可残害无辜,乃邪魔外道之法。”
“若杀一人能救千万人呢?”
牵星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意味深长:“况且,若它本就是邪魔外道呢?此魂来历成谜,偏偏在此时出现,又与魔气隐隐相和。魔气源自魔族,心魔更是源于众生恶念。能与恶念相和者,或许便是更纯粹的恶念化身?魔中之魔,往往以纯净姿态示人,最是惑心。”
这番话如同冰锥,直直刺入云清月的心湖。她想起小时不设防备的纯然依赖,又想起它几次引动的魂火幻境,难道它真是邪魔化身?
袖中的小时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防备,不安地颤抖起来,却只是蹭了蹭她的指尖,更紧地倚靠着她。
云清月感受到了袖中依恋。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牵星的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收拢,将袖中那团颤抖的微光轻轻拢住。
良久,云清月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无论如何,无辜者当有生路。真相我自会查明,多谢提醒。”
牵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但愿你能查明。只是清月,莫要因一时心软,误了万载机缘,也误了此界众生。有时,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
云清月沉默,牵星轻声补充了一句:“小心啊,看起来纯善无辜的或许是诱饵陷阱,若道尊不忍,不若让我代劳?”
这神棍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实则最会动摇人心,她就不该寄希望于她。
牵星见她不语,忽而掩唇一笑,转开话题:“前路未定,许还有别的出路。说来,清月你既打算以情入道,可有心仪人选?我……我天机阁群英荟萃,可能得道尊垂青?”
“不必多虑。”
“清月,难道你还忘不了心中旧影?可惜神君已逝,你要到何处去寻呢。”
是了,青丝早寄,可惜伊人不见,无处可寻。
云清月少时在山间采药,误入神君陨落之地,隔着山峦云海,得见他仙姿玉颜。
云停风止,雪消玉碎的一张脸,世间生灵仿佛都要溺毙在那泓温柔秋水中。
彼时神君应劫,无边层云浸染绚烂霞光,燃至极艳而后化为飞羽消散无踪,曾有一片落羽至她肩头护持她顺利离开。
那场景绮丽凄美至极,她惊鸿一瞥久久难忘,当晚回去便坐而入道。
世间最后一位神君应劫羽化,此后生灵再无神君庇护,其所护神器轮回盘亦不知所踪。
牵星见她眼神发直,心里门清。这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也就骗骗外人,只有她知道这人心中执念比谁都敢想。
多想无益,云清月回神,起身告辞,快走出凉亭时却被牵星叫住。
“清月,你那位去寻轮回盘的师姐,可有消息?”
“并无。不过师姐命灯仍在,定能逢凶化吉。”
“那便好。”
云清月缓下声来:“不必忧心,虽前路未定,然既有一线生机,我必竭尽全力。”
人影渐远,室内无声。
良久一双纤柔素手绕过青丝,扯下一根白发。“清月啊,可我等不了太久了。”一声轻叹于无声处掉落,而后重归于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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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自信打招呼:嗨~尊上,系窝呀,系我系我,你还记得我吗?
尊上:你谁?想挑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