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

　　晨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落在窗沿的竹筛上时，程磊正蹲在收银台旁系鞋带。竹筛里的桂花被晒得微微卷曲，浅黄的花瓣裹着阳光的温度，凑近时能闻到清浅的甜香，像把整个秋天都装进了这方小小的竹器里。
　　“醒啦？牛奶刚热好，快过来泡桂花。”父亲的声音从后厨传来，手里端着个白瓷杯，杯壁还凝着细密的水珠。程磊起身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竹筛边缘，一片小小的桂花落在手背上，痒得他忍不住笑了——这场景和记忆里母亲晒桂花的模样慢慢重合，只是那时他总蹲在竹筛旁，趁母亲不注意就捏起一撮桂花往嘴里塞，甜得眯起眼睛。
　　他走过去接过白瓷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父亲已经把晒干的桂花装在个玻璃小罐里，拧开盖子时，香气更浓了些。“少放点儿，第一次泡别太甜。”父亲在旁边提醒，手里还拿着个煮好的茶叶蛋，剥了壳递给他，“先垫垫肚子，等会儿要去进新货，你在家看会儿店。”
　　程磊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往牛奶里撒了半勺桂花。浅黄的花瓣浮在奶白色的液体上，像撒了把碎星星。他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桂花慢慢沉下去，杯底晕开淡淡的黄色。喝第一口时，甜香混着奶香在嘴里散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他鼻尖都有点发潮——和母亲泡的味道一模一样，连留在唇齿间的香气都分毫不差。
　　“怎么样？没记错味道吧？”父亲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程磊用力点头，嘴里还含着牛奶，含糊地说：“跟我妈泡的一样！”父亲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正说着，店门口的风铃忽然响了。程磊抬头一看，赵宇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粉色的布袋，脸上沾着点面粉，像只刚偷吃过点心的小猫。“程磊！我来啦！”他把布袋往柜台上一放，拉链一拉，露出里面几个兔子形状的模具，“你看我妈给我找的，昨天试了下，做出来的兔子耳朵超可爱！”
　　程磊凑过去看，模具是塑料做的，边缘磨得很光滑，兔子的眼睛和嘴巴都刻得很精致。“这个肯定能做好！”他笑着说，指了指窗沿的竹筛，“桂花都晒干了，等林晓来了我们就装起来。”赵宇立刻凑到竹筛旁，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撮桂花，凑近闻了闻：“哇，好香啊！比我外婆家的桂花还香！”
　　两人正说着，风铃又响了。林晓拎着个透明的罐子走进来，罐子里装着白色的糖霜，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罐碎银子。“我来啦！我妈说这个糖霜是用白砂糖磨的，比买的还细，撒在桂花糕上肯定好看！”她把罐子放在模具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竹筛里的桂花，“晒干的桂花看起来更黄了，装在罐子里肯定好看。”
　　程磊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罐，三人一起把竹筛里的桂花装进去。赵宇手抖，不小心撒了些在柜台上，程磊赶紧拿纸巾擦，林晓则蹲在旁边，把落在缝隙里的桂花小心地捏起来，生怕浪费了一片。“慢慢来，别着急。”父亲从后厨出来，手里拿着个干净的勺子，“用勺子舀，不容易撒。”
　　有了父亲的提醒，装桂花的速度快了不少。等把最后一勺桂花装进罐子里，程磊拧上盖子，把罐子放在收银台最显眼的地方——阳光刚好照在罐身上，浅黄的桂花在罐子里泛着柔和的光，像件小小的艺术品。“周末做桂花糕的时候，就用这个。”他说，眼睛里满是期待。
　　赵宇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做桂花糕的步骤，还用不同颜色的笔画了重点。“我昨天查了教程，要先把糯米粉和粘米粉混在一起，还要加融化的黄油，这样才够软。”他指着纸上的步骤，“还要醒面半小时，不然蒸出来会硬。”林晓也拿出手机，点开保存的图片：“我找了几个花样，除了兔子，还能做小月亮和星星，咱们多做几种。”
　　程磊把步骤记在笔记本上，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桂花糕。正写着，店门口来了个老奶奶，手里拎着个布袋子，慢慢走到柜台前。“小伙子，有没有盐啊？家里的盐用完了，想着来你这儿买一包。”老奶奶的声音很轻，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面粉，像是刚从厨房里出来。
　　程磊赶紧拿了包盐递给她，父亲也走过来，笑着说：“阿姨，您慢点儿，要不要坐会儿喝口水？”老奶奶接过盐，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手指有点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零钱。“哎呀，年纪大了，连钱都放不好了。”她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
　　程磊看了看父亲，父亲朝他点了点头。“奶奶，这包盐送给您吧，不值多少钱。”程磊说，把盐往老奶奶手里推了推。老奶奶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这怎么好意思啊？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没事的奶奶，您下次路过要是想吃糖，再来找我要。”赵宇在旁边说，还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递给老奶奶。
　　老奶奶接过糖，攥在手里，连声道谢：“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肯定有福气。”她慢慢走出店门，还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看着老奶奶的背影，林晓忽然说：“我奶奶也这样，总忘东西，每次买完菜都要在楼下坐会儿才敢上楼，怕走丢了。”赵宇点点头：“我外婆也是，上次去买酱油，结果买成了醋，回来还跟我外公说超市的酱油变味了。”
　　程磊想起以前母亲陪外婆去买菜的场景，外婆也总忘事，母亲就把要买的东西写在纸上，还牵着外婆的手，慢慢走在菜市场的巷子里。“等周末做完桂花糕，我们给附近的老奶奶送点吧？”程磊忽然说，“她们肯定喜欢。”赵宇和林晓立刻点头：“好啊！我多做几个兔子的，可爱，老奶奶肯定喜欢！”“我再带点包装纸，包起来好看，像礼物一样。”
　　父亲在旁边听着，笑着说：“你们这想法好，做人就是要多想着别人，这样日子才过得暖。”他从后厨拿出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些刚烤好的饼干，“这是昨天烤的，你们拿着当零食，下午上课别饿肚子。”三人接过饼干，连声道谢，赵宇还立刻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叔叔，您烤的饼干比我妈烤的还好吃！下次能不能教我啊？”父亲笑着答应：“好啊，等你们周末做完桂花糕，我就教你。”
　　快到上课时间了，赵宇和林晓收拾好东西，跟程磊道别。“周末见！我肯定早点来！”赵宇挥挥手，背着书包跑了出去，林晓也笑着说：“我会提前把糖霜装在小盒子里，省得撒出来。”程磊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暖暖的——以前他总觉得日子过得很平淡，可现在有了朋友的陪伴，有了父亲的关心，连平凡的日子里都藏着好多小惊喜。
　　父亲去进货了，程磊坐在收银台后，看着窗外的街道。阳光很好，照在路边的香樟树上，叶子泛着绿光。他想起昨天在学校里，语文老师讲的课文里有句话：“温暖是相互的，你给别人一份温暖，别人也会给你一份温暖，这样日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好。”以前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就像他给父亲带南瓜粥，父亲给他们烤饼干；他给老奶奶送盐，赵宇和林晓陪他做桂花糕，这些小小的温暖凑在一起，就像窗沿竹筛里的桂花，慢慢把日子熏得甜甜的。
　　他拿起放在柜台上的玻璃罐，轻轻晃了晃，桂花在罐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忽然想起要给桂花糕做个小标签，就拿出彩笔和卡纸，画了朵小小的桂花，还在旁边写着“程磊、赵宇、林晓一起做的桂花糕”。写完后，他把标签贴在玻璃罐上，看着自己的作品，忍不住笑了——虽然画得不算好看，但这是他用心做的，就像这份友谊，虽然简单，却很珍贵。
　　中午的时候，父亲回来了，还带了些新鲜的糯米和粘米。“我问了卖米的老板，说这种糯米做出来的糕点更软，你们周末用这个做。”父亲把米放在后厨，又拿出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些新鲜的橘子，“这是刚摘的，甜得很，你们下午上课的时候吃。”程磊接过橘子，剥了一个递给父亲，自己也吃了一瓣，甜汁在嘴里散开，像吃了口阳光。
　　下午没课，程磊帮父亲整理货架。他把零食按种类摆好，还把快要过期的牛奶放在前面，方便顾客看到。整理到最里面的货架时，他发现了个小小的布偶，是只小熊，身上的毛有点脏，眼睛也掉了一只。他想起这是上周一个小妹妹落下的，当时他还在店门口贴了失物招领，可一直没人来拿。
　　“这个布偶要是没人来领，我们就洗干净，送给附近的小朋友吧？”程磊拿着布偶问父亲。父亲点点头：“好啊，你等会儿洗干净，放在柜台上，要是有小朋友来，就送给他们。”程磊抱着布偶去后厨，用温水洗了洗，又用吹风机吹干。洗干净的小熊看起来可爱多了，虽然少了一只眼睛，但依旧软软的，抱着很舒服。
　　他把小熊放在收银台旁边，刚放好，就有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进来。小女孩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手里还攥着个断了线的气球。“妈妈，我的气球破了……”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地看着妈妈。小女孩的妈妈蹲下来，轻声安慰：“没事的，我们再买一个好不好？”可小女孩还是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程磊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弄丢玩具时的难过。他拿起柜台上的小熊，走到小女孩面前，轻轻递给她：“小朋友，这个小熊送给你好不好？它很软，抱着很舒服。”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小熊，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真的送给我吗？”她小声问，伸手轻轻碰了碰小熊的耳朵。程磊点点头：“嗯，送给你，以后它就是你的啦。”
　　小女孩接过小熊，紧紧抱在怀里，立刻不哭了，还朝程磊笑了笑：“谢谢哥哥！”她的妈妈也笑着说：“太谢谢你了，小朋友刚才还在难过，现在高兴多了。”程磊摆摆手：“没事的，只要她喜欢就好。”看着小女孩抱着小熊开心的样子，程磊心里也暖暖的——原来把自己的小温暖给别人，能这么快乐。
　　傍晚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程磊把竹筛收起来，放在柜子里，又把玻璃罐里的桂花拿出来闻了闻，香气依旧浓郁。父亲煮了粥，还炒了个青菜，两人坐在桌前吃饭。“明天要不要去老城区看看你妈种的月季？”父亲忽然说，“我昨天路过，看到开了好几朵，红的黄的，特别好看。”
　　程磊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啊！我还想给月季浇点水，看看有没有长出新的花苞。”他想起母亲种月季时的样子，母亲总说月季要多晒太阳，多浇水，才能长得好。以前他总觉得母亲太麻烦，现在却想替母亲好好照顾这些月季，就像母亲还在身边一样。
　　吃完饭，程磊把母亲织的粉毛衣拿出来，放在灯下。他上次只补了两片向日葵花瓣，还有一片没补完。他找出毛线和针，坐在窗边慢慢织。灯光落在毛衣上，浅粉色的毛线泛着柔和的光，针脚慢慢变得整齐，向日葵的花瓣也渐渐完整起来。
　　父亲坐在旁边看报纸，偶尔抬头看看他，嘴角带着笑意。窗外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路灯的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金子。程磊织完最后一针，把毛衣举起来看，三片向日葵花瓣完整地绣在袖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活。他把毛衣叠好，放在枕头旁边——明天去看月季的时候，就穿上这件毛衣，让母亲看看，他把毛衣补好了，也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躺在床上，程磊想起周末要做的桂花糕，想起要给老奶奶送糕点，想起要去看母亲种的月季，还有赵宇和林晓的笑脸，父亲的关心。他忽然觉得，生活就像这竹筛里的桂花，刚开始可能有些零散，可只要慢慢收集，用心经营，就能把这些零散的温暖凑在一起，酿成甜甜的时光。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枕边的毛衣上，暖得他心里满满的，连梦里都好像飘着桂花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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