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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聚
暗卫的身影在寅时出现在了南宫昭面前,南宫昭一夜未眠,一直等着暗卫的回话。
“卑职参见殿下。”暗卫黑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陛下,将军府那边,翟将军喝了一整坛朔风烧,此刻,已醉倒在地。”
南宫昭皱着眉头:“没出事?”
“门窗紧闭,院内无异动,卑职瞧着只是醉了,只是烛火映照着的翟将军身影,已经一个多时辰未动了。”声音带着暗卫特有的谨慎。
“继续盯着,半点差错都不能有!”他因为焦急站起身的动作带到了面前的茶盏,声响在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不行,备车!”南宫昭往外走,脚步急的几乎要绊倒自己。
曲生连忙拦着他:“陛下,夜深露重,您是皇帝!您此刻出宫……”
“她不能出事,你知道的,她胃不好,不能饮酒。”南宫昭甩开曲生的手,满身的焦灼要溢出来,压下去的心痛此刻也全部翻了上来,五脏六腑像被火烧,“去将军府。”
话音未落,他已经跨出了殿门,焦急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像是困在笼里的兽,恨不得立刻能撞开那道阻隔的大门。
城门前。
一队风尘仆仆的马车碾过青石板,为首身穿月白锦袍的男子在城门前拉住缰绳,靴底的泥还带着兖州的湿气。
“殿下,终于要到家了。”南宫奕的随从墨书咧着嘴笑,高兴极了。
南宫奕望着前方,嘴角带了些淡笑,那笑里有赈灾多月的疲惫,却更带着藏不住的清朗,敞亮的很。
城门守卫验过腰牌,放行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南宫奕,这位靖王殿下,去时还带着几分青涩,回来时竟添了层压不住的沉稳,比以前更像一回事了。
回到王府,他让墨书去休息,自己却去了厨房。
南宫家的皇子,自启蒙时的教导就藏着皇家的一点心思,那就是让金枝玉叶沾点人间烟火气,知道一粥一饭的来之不易,也明白哪怕身份尊贵,有些事终究要自己去做才知道其中滋味。
这便是所谓“贵极犹亲试,方知个中味。”
就像此刻,南宫奕面前摆着新碾的桂花粉,是他从兖州带回来的,据说那边的桂花开的好,做桂花糕更香甜。
“殿下,火候差不多了。”厨娘在一旁看着,见南宫奕的袖子沾上了点面粉,忍不住想要帮忙,却被他拦下。
“本王自己来。”他捏着竹屉的边缘,动作不算熟练,但是带着一股认真劲儿。
从前他在将军府尝过翟英爱吃的桂花糕,那时翟英笑着说,“奕哥手笨,怕是学不会。”如今他倒是想试试,他到底能不能做出几分相似的和软。
蒸笼掀开时,白气裹着桂花香漫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进青瓷盘,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又换成了一个银鎏金缠枝莲献瑞盘。
这是王府最好的一只盘子,南宫奕想得很简单,那就是给翟英用的必须是最好的。
放好之后,上面还特意撒了层碎碎的冰糖。
本想着做好之后等等早膳的时辰再送过去,可是南宫奕已经等不及想要跑去将军府了,他提着甜白釉四合如意食盒往外走,脚步轻快,揣着点藏不住的期待,连侍卫都看出来了,王爷这是盼着给谁送早食呢。
南宫奕提着食盒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晨光在回廊上流淌。石榴树挂着几个果子,他刚要过去,就见梧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为难:“殿下回来了?小姐还没醒,屋里头……有贵客在照看。”
他脚步一顿,顺着梧桐的示意的方向望去,正屋的窗纸透着朦胧的光,门楣下悬着的竹帘垂的严严实实。
这是未出阁女子的屋子常有的规矩,帘在如墙,非至亲男子不得入内。
他心里全都是即将见到翟英的欣喜,没有考虑是什么贵客能在她的屋子里照看她,以及为什么要被照看。
“那我就在这里等吧。”他把食盒交给梧桐,声音放轻了些,还细心的交代梧桐把糕点温着。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棵石榴树旁。树影将他罩住,离正屋门远了些,这距离,是他们自幼便知的分寸,既显得关切,又守着男女之别最要紧的规矩。
梧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带着欣慰和感动。
小姐从前提起靖王殿下的时候,总会说虽然他是皇子,她是普通臣女,但是心里却当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靖王殿下也称呼她为“英妹妹”。
可哪有兄长待妹妹,连站的地方都计算的这样分明?以前府里的一些表少爷来找小姐,总爱往小姐的窗檐下凑,哪像靖王殿下,明明眼里都是关切和思念,脚下却钉在原地,连竹帘的影子都碰不到。
她低头看了眼精致的桂花糕,眼眶发潮。
这世间多少男子借着亲近的由头没规矩,偏靖王殿下这样身份的人,把男女大防刻进骨子里,连这点距离都守的滴水不漏,不是敬重是什么?
就这一点,那人就比不过!小姐身边有这样的人记挂,是多大的福气呢。
梧桐边想边将桂花糕送到了厨房。
七八月的风是温柔的,善良的风掀起了竹帘的一角,让他瞥见了屋内的人影。
翟英伏在案上,鬓发散着,显然是醉的不轻,而旁边的那个人,正拿着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往翟英的身上盖。
盖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手顿在半空,终究是将披风搭在了案上,转而取了一盏热茶,慢慢吹凉,动作轻,怕惊动了翟英。
南宫奕一下子就懂了梧桐脸上的为难,也明白了所谓贵客就是南宫昭。
那位九五之尊,此刻哪有半分帝王的威严,不过是一个守着姑娘的普通人,是一个连盖个披风都都要斟酌再三,生怕越了规矩的寻常男子。
南宫奕转身时,脑子里回想的是翟英从前的笑,她的每一次笑,都比阳光更亮,那么坦荡,他相信翟英,她是藏不住半分龌龊心思的,这其中,必定有其他事情发生。
梧桐见事情不妙,跟在南宫奕身后,低声道:“小姐昨夜喝了酒,陛下也只是担心……”
“本王知道。”他打断梧桐的话,声音没任何异样,反而带着笑意,“她向来是坦荡的,心里搁不住事,怕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才会醉酒,不过以后,她若还是不顾身体去饮酒,你只管叫人去靖王府,本王会来。”
这些年的相识,不是隔着一道竹帘就能变的,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干净的不容半点猜忌。
梧桐听了他的话心里暖暖的。
自打小姐上了战场,哪怕一直所向披靡毫无败绩,可还是有很多人明里暗里的嚼舌根,说女子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如今又在宫里受了委屈,皇上不顾体统的赶过来,就算是隐瞒的再好,也多多少少得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也就靖王殿下,自始至终都支持小姐,信任小姐。
望着南宫奕远去的背影,梧桐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世道,能遇见一个知根知底、肯给予信任的人,比什么都金贵。
她心里想着在灶上热着的桂花糕,心里盼着翟英醒了能尝尝这甜,定能明白,世间上除了糟心事,原来还有人把她放在心上。
窗外天色已大亮,翟英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点干涩的响动。
案边的烛火不知道何时灭了,只摆着一盏热茶,旁边搭着一件素色披风,针脚细密不像是寻常物件。
她挣扎的坐起身,头疼欲裂,昨夜的记忆如同碎片零星地涌了上来,大殿上的争执,马车上的颠簸,还有朔风烧的烈。
南宫昭站在屋外的窗边,手上还残留着那披风的温度。窗纸映出她坐起身的影子,抬手按额的动作带着宿醉后的倦意。
此刻的翟英像一株玉兰,蔫蔫的却仍然透着骨子里的清劲。
“走。”南宫昭低声吩咐曲生,脚步放得极轻,不知是怕惊了屋子里的人,还是怕惊醒自己刚才那点不合时宜的停留。
越过将军府大门时,他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石榴树:“今日,我没来过将军府。”
曲生应下:“是,公子不曾来过,将军府这边的人小的也会吩咐下去。”南宫昭这才点头,大步流星的走出将军府。
“小姐醒了?”梧桐端着醒酒汤进来,见她看着那件披风发愣,刚要说实话就想起来曲生的叮嘱,于是改口,解释道:“是靖王殿下今天早上送来的。”
“他回来了?”翟英眼底的迷茫散了一些,带着点意外,“赈灾的事情都妥当了?”
“都办妥了,兖州的百姓都念着殿下的好呢。”
梧桐服侍翟英喝完醒酒汤,又继续细心的打理她散乱的鬓发,絮絮叨叨的说:“墨书说了,殿下刚回来,觉都没睡就去了厨房,亲手做了桂花糕,趁热就送了过来。”
“那糕点可细致了,连盘子都是好东西,奴婢都没见过。桂花也是从兖州带回来的,知道姑娘爱吃甜,上面还撒了一层匀匀的糖霜,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翟英闻言拿起一块温热桂花糕,咬了一小口,软糯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她眉眼舒展了开,带着明快:“这手艺,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可不是嘛。”梧桐见翟英露出笑容,不像昨晚那样难受,笑的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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