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子今天谋反了吗

　　“哪位是——张嬷嬷？”

　　话音落下，所有奴婢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左前方。张嬷嬷也愣住了，下意识退后一步，额角青筋直跳，颤声道：“奴……奴婢是。”

　　苏妙容直敕敕地看向她，良久后莞尔一笑。

　　“请张嬷嬷告诉我，私动主子财物、以下犯上，当如何？”

　　声音清脆，在空旷地大厅中回响，清晰地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

　　张嬷嬷骇然，不甘心地分辨道：“夫人……夫人这话是怎么说啊。难不成是为那几十抬嫁妆箱子，要治老奴的罪吗？”

　　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哎呦，苍天可鉴啊，奴才对国公府忠心耿耿，这二十年无一日懈怠的。就算动了那些嫁妆箱子，也都是为了打扫庭院……奴才们认真干活，难不成还有错吗？夫人即便不看功劳，也得念念奴才们的苦劳啊！若真是为这点小事惩治奴婢，伤了奴婢一个人不打紧，可别伤了大家伙的心啊！”

　　说完，她抬手捶地，身体随着哭嚎声前后摇摆，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惊心动魄，哭得隔壁世子住的院子都遣人来问，是有何大事发生。

　　张嬷嬷越哭越起劲，越哭越觉得自己占理。可当她抬眼偷瞄苏妙容时，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端起了茶盏，慢悠悠品起茶来……悠闲自在，一副看别人唱大戏的姿态。张嬷嬷喉咙一紧，差点被口水噎住。她搞不懂这位新夫人是几个意思，她都撒泼打滚了，那位是怎么坐得住的……疑窦在她心底滋长，张嬷嬷心中没底，声音也渐渐变小，哭到最后，只剩蚊喃般的呜咽。

　　厅中安静许多，苏妙容淡声道：“哭完了？”

　　“哭得痛快吧？”

　　“若是不让你哭，是不是还要说本夫人不贤德呀？”

　　“不是……”张嬷嬷屈膝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泪痕还未干。

　　苏妙容抬手打断，笑容凝固在脸上，“既然哭完了，那该本夫人说两句了。”

　　她扬声道：“今日我听到一句话，说‘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我觉得这话真是不错。恰巧近日我翻读家规，有许多感触，想来是要跟大家立立规矩了。”

　　苏妙容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一只手按在茶几上的那本小册子上：“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功当赏有错当罚，都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是奖是罚自是让你们心服口服。你说对吗，张嬷嬷？”

　　张嬷嬷瞪大了眼睛，浑身战栗。

　　苏妙容斜昵她一眼，身体依然保持笔直，拿起桌上的册子，“私动主子财物，事后不知悔改者，罚月俸二两，杖十。张嬷嬷，你不打一声招呼将我的东西搬进西跨院，搬的还是我的嫁妆，我没冤了你吧？”

　　“夫人……不是……”

　　苏妙容又翻了几页，继续念道：“以下犯上，妄议主上者，掌嘴二十，逐出府院。张嬷嬷，我倒是想问你一句，我永昌伯爵府的嫁妆入不了你的眼吗？别说伯爵府同样是勋爵人家，就算我只带一根针来，也不是你能置喙的。你妄议我的嫁妆，说轻了是对我不敬，说重了是藐视我这个国公夫人。这二十巴掌，本夫人没判错吧？”

　　“夫人！奴婢不敢啊！”张嬷嬷跪在地下，重重磕了几个头。“您别赶我走……奴婢知错了！”

　　“敢不敢的，都已经做了。”苏妙容将册子合起，“来人，拖出去，按家规处置。”

　　一早在门口待命的家丁跑进来两个，一人堵住张嬷嬷的嘴，一人拖住张嬷嬷的身体往外扯。

　　张嬷嬷大惊失色，挥舞着手脚挣扎，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到堂外，按在早已架好的长椅上。

　　一下，两下，三下……

　　笞杖打在肉上闷声作响，一听就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苏妙容双手叠在膝上，目光扫过众人，似是还没完。“八十八抬嫁妆箱子，单凭张嬷嬷一个人，想来是搬不动的。还有谁，自己去领罚吧。”

　　堂下人大惊失色，饶是谁也想不到，端坐在主位上的这位新夫人，生的一副玉面小娇娘的模样，办起事来竟是这般雷霆手段！一时谁也不敢说话，纷纷垂下脑袋，生怕殃及自己。

　　巧果和几个仆役躲在人群中，浑身战栗不敢露出一点马脚。但好像主子事先知道似的，一个眼神扫过，又窜上来几个家丁，将她们这些参与搬嫁妆箱子的人纷纷带走。

　　“夫人，都是张嬷嬷指使的！奴婢冤枉啊……”巧果辩驳的话未说完，嘴巴很快被堵上。

　　堂中鸦雀无声，沉重的气压压在每个人头顶，像黑云般密不透风，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配合着堂外有规律的笞打声，苏妙容扫了一眼众人，淡声道：“诸位或许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呢，是最能分辨功过是非的。你做得好，让我知晓我自会奖赏你；你做得不好，我也会给你机会弥补；可若是做也做不好，还胡搅蛮缠以下犯上的，如张嬷嬷这般，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唯唯应是。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一锦绣富态的妇人被一群奴婢拥着从前门进来，正是薛夫人。

　　“妹妹这里好生热闹，在隔壁都能听到动静呢。这不，世子特地遣我来看看。”说着，驻足在刚刚受刑结束的张嬷嬷身边，目露惊讶，“呦，这伤得可不轻啊。”

　　张嬷嬷趴在长凳上，臀部血肉淋漓，脸颊红肿热辣，嘴角还挂着一丝血痕，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嘶吟。她看到薛夫人走近，宛如溺水的人看见救命稻草的幻影，伸出手拼尽全力去抓住，可下一秒，却看见那幻影从眼前消失了。

　　薛夫人衣袂飘飘，移步走进正厅，走到苏妙容面前，嘴角勾起微笑，“妹妹，国公爷和世子素来宽容待下，奴婢们就算犯错，总得给个机会改正才是，何必上来就……”

　　薛夫人掩面笑了两声，“妹妹到底年轻，从前从未掌过中馈，初嫁进国公府想来是经验不足。哎，气大伤身，何必跟几个奴才计较呢。”

　　一番话“好心好意”，像颗石子投入深潭，拨动着婢女仆役们的心。原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众人，此刻悄悄抬起眼眸，互相递着眼色。心思活络些的，心里盘算着薛夫人能为她们说些好话，或是讨些好处来；最不济，有薛夫人做对比，这位新夫人能收敛她的脾气，对她们别太严苛了。一时厅中人心浮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躁动。

　　苏妙容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反问薛宝华，“府中之事从前是薛夫人在管吗？”

　　薛夫人笑意微敛，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她原地转了个身，在苏妙容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扬起，“我受世子之托，管理国公府。”

　　仪态甚高，气场十足。

　　苏妙容抬眸望向她，目光闪烁：“那我就好奇了，张嬷嬷做出这种事，到底是她自己胡作非为，还是……原本就是薛姨的意思呢？”

　　薛夫人大惊失色，猛地转头看向苏妙容，见对方神色平静，不似有把柄的样子，堪堪定住心神，“当然不是我，我都不认识张嬷嬷，谁能教她这些。”

　　苏妙容嘴角上翘，说：“那就好，差点平白误会了薛姨呢。”

　　薛夫人不明所以，厅中突然安静了下来。侍女仆役们犹如一盆冷水浇头，原本在心中燃起的火苗瞬间被扑灭了。谁不知张嬷嬷平时懒惰又贪财，若不是有他人指使，她能去动那些嫁妆箱子？怕是放烂了都不会去动一下。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薛夫人摆明不想放弃管家权，奈何有新主母进门，她继续管家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是她指使，张嬷嬷能有这胆子？如今事发了，张嬷嬷受责罚，她倒是甩的干干净净的了！

　　这以后谁还敢给她办事，担着风险不说，出事了她也不会护着……

　　李嬷嬷心知不能参与主子们的争斗，找准时机主动走到苏妙容跟前，深深弓腰行了个礼。“夫人，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奴婢斗胆请求让大家先回去，院中许多事务还需人打理。”

　　话音落下，众侍女仆役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只要夫人点头，他们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里。

　　苏妙容开口，不疾不徐：“不急，嬷嬷且等一下。”

　　转而看向薛夫人，“府中的膳食，也是夫人在管吗？”

　　薛夫人这才意识到苏妙容居心不良，皱起眉头看她，不再随意搭腔。

　　苏妙容倒是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昨日的晚膳，我尝着实在是不对我胃口。主院该上什么菜品，用什么食材，一向都有定例，没我的吩咐，一盘都不能少。也别拿些破烂东西来糊弄我，东西好不好我分辨的出来。李嬷嬷，如果薛夫人忘了，你可要跟厨房好好强调强调。”

　　薛夫人矢口否认，“谁糊弄……”

　　“还请薛姨知会府中下人一声，到底我是国公夫人，别的高门大户是怎么敬着女主人的，这里的下人就得怎么敬着我，若是还有那些个不长眼的，张嬷嬷就是下场。”

　　“……”

　　“从前世子年幼，劳烦薛姨这些年，我这个做长辈的，实在过意不去。请薛姨回去收拾收拾，将账册都交到我这里来，以后所有账目都过我的手，就不劳烦薛姨了。”

　　“你说什么？！”薛宝华忍无可忍，拍桌站起身，紧接着意识到失态，语气不得不软下来，“哪有那么着急，妹妹年轻，不如再多学两年，待真正了解这国公府的大小事务，再接手也不迟。”

　　苏妙容也站起身，目光从容地和薛宝华对视，“国公让我担起主母责任，我怎可偷懒推脱。不过夫人说得对，我是新妇，很多事还要多多跟您学习，管家过程中若是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望薛姨指点一二。”

　　薛宝华铁青着脸，双唇紧绷，和苏妙容对视良久，甩袖离去。

　　苏妙容昂起下巴，看向前方薛宝华的背影，心中只觉好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

　　她淡声说道：“大家各自去忙吧。”

　　“是。”

　　众人退去，碧云走到苏妙容身后，担忧道：“夫人，薛夫人能甘心吗？会不会带人私下闹事啊？”

　　“不会。她身后只有世子，但世子怕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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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书房。

　　听完军师禀告，国公惊讶转过身。

　　“你说真的？”

　　解玄机颔首：“千真万确。”

　　国公乐了，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走到厅中，背着手骄傲道：“你看，我就说我没选错人吧。当年初见时她就这么虎，一般人欺负不了她。”

　　解玄机同样扬起唇角，拱手作揖：“恭喜国公。”

　　国公难掩兴奋，激动地在堂中来回踱着步，不时拍手称快，“好！甚好！妙容这回可帮了大忙了！”

　　他兀自嘀咕着，“该给她什么奖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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