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创作之声》第一期播出的当晚，陈默选择独自待在酒店的房间里。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节目开始前，他做了个简单的呼吸练习，试图平复内心那一丝难得的紧张。十五年艺人生涯，他早已习惯了被评价，但这次不同——这是他在国内主流平台的首次正式亮相。

　　节目片头开始，弹幕已经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屏幕。他调低了弹幕透明度，专注地看着内容。

　　最初几个选手表演时，偶尔会有几条关于他的弹幕飘过：“陈默好严肃啊”、“期待默哥点评”。直到那位民谣歌手表演时，他问出“这首歌是在哪里写的”那个问题，弹幕突然增多：

　　“这个问题问得好专业”

　　“陈默是真的在听歌，不像某些评委只会说套话”

　　“他闭眼听歌的样子好专注”

　　当周屿的团体表演结束，他上台即兴演示的片段播出时，弹幕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

　　“这才是真正的导师！”

　　“不像在作秀，是真心在教”

　　“周屿后来的表现真的不一样了”

　　“陈默教学时眼神好温柔”

　　最令他动容的是那位老歌手片段。当他说出“每一个转音里都有岁月的痕迹。这不是技巧，是生命”时，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空隙，随后是爆发式的回应：

　　“听哭了”

　　“这才是对音乐人的尊重”

　　“陈默懂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节目结束后，#陈默专业#和#陈默点评#迅速冲上热搜榜。他关掉电脑，走到窗前。北京的夜景依旧璀璨，但他的心境已与录制那天有所不同。

　　手机开始不断收到祝贺信息。张楠简短的“表现不错”，杨珍发来的各项数据报告，甚至几位韩国前同事也发来消息，表示通过网络看到了节目片段。

　　最令他意外的是母亲发来的语音：“默默，妈和王阿姨一起看了节目。王阿姨说你现在真有大家风范。妈为你骄傲。”

　　他反复听了三遍这条语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二天清晨，陈默比平时更早到达录音室。出乎他意料的是，张楠已经在那里了，正对着调音台沉思。

　　“难得你比我晚。”张楠头也不回地说。

　　陈默放下背包：“你看节目了？”

　　“看了。效果比预期好。”张楠终于转过身，“所以我在重新考虑《归途》的混音比例。你节目中的那个即兴演示给了我启发——也许我们应该更大胆地突出人声的质感，减少一些电子音效的修饰。”

　　陈默走到他身边：“你是指...”

　　“真实感。”张楠调出《归途》的工程文件，“你在节目里证明了，真实的情感表达比完美的技巧更能打动人。现在的混音太‘完美’了，反而失去了一些原始的力量。”

　　两人立即投入工作，重新调整整首歌的混音思路。过程中，陈默不时分享他在节目录制时的心得，特别是那位老歌手的演唱给他的启发。

　　“技巧可以训练，但生命的厚度无法复制。”陈默说，“我的声音也许不如二十岁时清亮，但有了更多经历和故事。”

　　张楠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在第二段主歌部分，保留你那次轻微的气息不稳。那一刻的真实，比任何完美的演唱都珍贵。”

　　工作到中午，新版《归途》的混音初步完成。两人反复对比新旧版本，最终一致认为新版虽然技术上不那么“完美”，却更有温度和感染力。

　　午餐时，杨珍来到录音室，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数据出来了，超乎预期。”她将平板电脑递给陈默，“你的个人搜索量在节目播出后增长了320%，社交媒体粉丝单日增长85万。最重要的是，正面评价占比92%，这在近年来回国发展的艺人中是前所未有的。”

　　陈默粗略浏览了一下数据，表情平静：“节目的其他参与者反响如何？”

　　杨珍愣了一下：“周屿的讨论度也很高，特别是你指导他之后的那段表演，被很多音乐博主拿出来分析。那位老歌手...对了，他叫李建民，他的那首原创歌曲在音乐平台的新歌榜进入了前二十，是他职业生涯最好的成绩。”

　　“太好了。”陈默由衷地说。

　　杨珍疑惑地看着他：“你似乎更关心别人的反响？”

　　“节目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舞台。”陈默喝了口水，“如果我的参与能帮助其他音乐人被看见，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下午的录音过程中，陈默接到周屿的电话。年轻人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前辈，您看到了吗？我的个人表演视频转发量破十万了！好多评论说看到了不一样的我！还有几个音乐节目主动联系我，希望我以solo歌手的身份参加！”

　　“恭喜你。”陈默真诚地说，“记住那种感觉，继续探索属于自己的声音。”

　　“谢谢您，真的...如果没有您的指导...”周屿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昨天熬夜写了一首新歌，能...能请您听听吗？”

　　“当然可以。发到我邮箱吧。”

　　挂断电话后，张楠挑眉看他：“收徒弟了？”

　　陈默轻笑：“只是互相学习。”

　　傍晚，当陈默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离开时，在录音室门口被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李建民，节目中的那位老歌手。

　　“陈老师！”李建民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布包，“冒昧来找您，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

　　陈默连忙请他进入录音室：“李老师，您太客气了。”

　　“不，您不明白。”李建民眼中闪着泪光，“那天节目后，有唱片公司联系我，要帮我出专辑！这是我三十八年都不敢梦想的机会！”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已经泛黄的手写乐谱：“这是我这些年来写的歌，一直没机会录制。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帮我看看...”

　　陈默郑重地接过那沓乐谱，一页页翻看。纸上的字迹从青涩到成熟，记录了一个音乐人半生的坚持。有的谱子上还有咖啡渍和修改的痕迹，仿佛能看见在无数个深夜，这个人在酒吧打烊后，独自对着灯光创作的身影。

　　“这些都很珍贵。”陈默轻声说，“您愿意让我帮您制作其中几首吗？”

　　李建民愣住了，随即老泪纵横：“这...这怎么敢当...”

　　“音乐没有高低，只有真诚与否。”陈默握住老人的手，“您的作品里有这个时代缺少的真诚。”

　　送走李建民后，陈默站在录音室里，久久没有离开。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他想起自己十七岁刚到韩国时，也曾像今天的李建民一样，紧握着自己稚嫩的创作，渴望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命运是如此奇妙。十五年后，他站在了曾经梦想的位置，成为了能够给予机会的人。

　　手机震动，是周屿发来的新歌小样。陈默点开文件，简单的钢琴前奏后，是年轻人清澈而真诚的嗓音。这首歌不如他团体作品那样精致，却有一种打动人心的青涩和真实。

　　他回复：“很好。保持这个方向。”

　　随后，他拨通杨珍的电话：“杨姐，关于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有些新的想法...”

　　当晚，陈默在笔记本上写道：

　　“第七天。艺术的真谛不在于独放异彩，而在于彼此照亮。”

　　合上电脑，他决定明天开始，除了专辑制作，还要抽出时间帮助周屿和李建民打磨他们的作品。在这条音乐道路上，没有人是真正的孤岛。而他所积累的经验和资源，应该成为滋养更多人才的土壤。

　　夜深了，但他毫无睡意。打开窗户，让微凉的夜风吹入房间。远处隐约传来施工的声响，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从未停止生长与变化。

　　就像音乐，就像人生，永远在寻找新的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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