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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怎么会这样?阿娘为什么会答应呢?
连天玑那时还不能藏好自己的情绪,她冲入房中,大声质问自己母亲曾经教给自己的理念,究竟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那是还没有成熟掌握连家阵法的小天玑第一次被打,当着憎恶的鬼修的面,被打的嗷嗷直叫唤,嘴里还说着迟早杀了你的混账话。
心里的憎恶说出来是舒坦了,落在身上的力度却更重了,偏生连天玑梗着脖子不道歉,被鬼修笑眯眯的看笑话。
鬼修走后,她的屁股肿的老高,下不来床,在床上疼的直叫唤,不上药也不见人。
连天玑那个时候,在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三天都不要理自己的母亲了。
除非她出门给自己买最最最难排的一家桂花糕,至少要三盘,少一盘都不行。
年幼的连天玑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发誓,可还是觉得不够,毕竟这是母亲第一次这么打自己,还是被自己最讨厌的鬼修看笑话。
……但她真的来了,从来只问自己有没有做课业的母亲,买了又贵又分量少还难排的桂花糕,整整十盘。
“天玑。”她坐在自己的身侧,没有打扮,毕竟连家人只需要关心今天的阵法能不能画对,谁管家主穿什么有没有粉黛,那就是本末倒置。
母亲的声音温和却笃定,慢慢抚平了她心中的不甘,“我们已复生无数次,那鬼修实力强劲,绝非我们能比拟的。”
连家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复生,祖孙四代除去天玑一代,共七人,名字两两以北斗星连连命名。
不论嫁娶,进入连家,皆要改姓为连。
“无数人都曾死在鬼修的道路上,天玑无惧。”
她看见了母亲不自然的神色,是脱去家主外壳下的柔情,似哭似笑。
“你要惧,你才多大,修仙界三百岁成年,你不过是个孩子……再者说,那鬼修寻我们,打的主意便是,用我们的生气换他来活,我们连家,偏不让他如意。”
连玉衡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我们用复生耗死他,让他知道,连家不做菟丝子。”
鬼修逃出两魂四魄,代为抵押的是她爹娘二人的魂魄。
连天玑是个贪心的人,她不仅要将爹娘全部救出,还要让婆娑境破灭,重创鬼修,最好,让它变成拼都拼不起来的尘土。
阴暗的街道中,脚步踏着青石街哒哒往前,转过街角,瞧见一人身着白衣,神色木讷坐在高台中。
连天玑停下了脚步,如遭雷劈。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面前之人的面孔。
“娘!”连天玑冲上前,颤抖双手想拥抱住面前的人,却感到轻飘飘的触感,和街道上的纸人相同。
咚——
刹那间,她的头皮就炸开了,来不及反应,便听到自己的身后的声音。
“天玑!!”嘶哑的声音响起,连天玑僵着脖子回头,只见一人被纸人环绕,层层叠叠,只能瞧见伸出一只手,“跑!离开这!”
只听环佩碰撞声响起,青年踩在半空中,款步走下,一把尖锐的折扇横在她的脖颈处,冷冽如冰。
“我道这婆娑境为何这般难破,正主早已离开,境心又与连家的天地灵物相连,反倒是成了连接两方的通道,我且问你,连家的灵物在何处?”
他头发半扎,却佩戴许多玉佩金饰,身着青白色服装,节骨分明,见人不回答,手下愈发用力。
“我不知道,阵眼在我爹那!”连天玑面色涨红,无声息从乾坤袋中取出匕首,被牧云开打落在地。
“你娘与你皆在此处,却偏生选了不在场之人,拖延时间用意这般明显,若你不说,我便一根根的砍了你的手指头。”
此处是婆娑境,最是阴气重之地,连家圣物为阴,与其受人摆布,倒不如一了百了。
她有一灵丹,倒想赠予无礼之徒。
牧云开微微蹙眉,察觉到手下灵力波动不对,折扇松开,往后退了几步,“若你自爆于此,你娘也得死。”
“那又怎样。”连天玑的嘴角溢出鲜血,“我阿娘只会夸我做得好。”
*
宋光霁死前,唯一剩下的触感,是愈来愈痛的中指,人骨的存在感愈来愈强,发丝渐渐生长,五官出落得也愈发标致。
如果这张脸的五官,不是谷山的叛徒就更好了。
四周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地面的泥土湿润,外头淅淅沥沥的滴落着雨滴,越是安静,细微的声响就愈发明显。
“师姐,好久不见。”
女声从她背后响起,那人似乎站在自己的背后,冰冷的手环绕住她的脖颈,若有若无的威胁,“师姐当日拿剑对着我时,我当真是好生害怕呀。”
“段辜,好好说话。”
女人咯咯笑了笑,她声音温和,“好师姐,你将最后一枚阵眼,藏哪去了?我如何找我都找不着,师妹最是敬仰师姐,可否莫要让师妹这颗心七上八下,如实告知于我?”
宋光霁:“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你猜我藏到了何处?”
段辜顿住了,她擅管理灵石进出,对数字格外敏感,反倒是对这些莫名的话语,其它的道不甚了解。
谷山修士一旦遇上什么事,问的都是那位看起来最温和的六师姐,不过这人么,表面看起来谁都能踩一脚,最为疏离,旁人之道更是不屑于去理解。
若她知晓后半句——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怕是不会继续和宋光霁纠缠。
“师妹算的不错,阵眼将我与连家几人相连,若我未曾被反初术勾连,恐怕师妹又要再杀我一次了。”
山洞中很深,什么都看不清,唯独能听见的是段辜沉下的声音,“你本可以逃走。”
宋光霁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只听衣料摩挲的声响响起,她居然走了。
是因为她不喜欢那句话,所以才被气走了吗?
不过是事实罢了,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宋光霁可惜的收回自己手中的匕首,在原地等待了一会,等自己的体力恢复,同时也听见了缓慢蠕动的声响,一点一点的往前。
“是人还是何物?”
那往前走的声音顿了顿,旋即变得更加迅速,“颜往仙师,是不是颜往仙师?”
听起来有些耳熟,刺啦一声,指尖燃烧起蓝色的灵火,借着灯光一看,果然是连天玑。
“你我有缘。”
先是人逃难时撞上自己,而后又出现在同一地,一天两次,若不是有缘,当真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你怎么会在连家啊?”
连天玑身上沾染了不少污秽,泥土掉落在她衣袍、发顶、脸颊处,浑身脏兮兮的,却盖不住那双明亮的双眸。
“此处是连家?”
不应当是婆娑境吗?
连天玑点头,“是,我们连家世世代代复生,皆从土壤中爬行而出,大约是因人死后是地葬,意象为死人出坟,不过仙师为何也会从连家爬出去?”
宋光霁伸出自己的手指,中指处的森然白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余下漆黑的洞口。
“那个鬼,真的爬出来了?”
火焰跳跃,点燃不了连天玑的心,只觉得心口发冷。
宋光霁:“我起初便想问你,爬出来的鬼,究竟是谁?”
为何会是她师妹。
连天玑抿唇,“据说是和阵法有些关联的人,不过,若仙师是从我们连家地道爬出去,岂不是……已经死了一轮?难道仙师就未曾尝试,将那人骨剜下吗?”
宋光霁歪头:“为何要剜下它?”
连天玑:“若是不尝试破坏它,死的便是你呀!不过的确也没几人真的摆脱了它们的威胁,当真是……”
宋光霁答:“死亡罢了,如四季变化正常。”
连天玑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叹了口气,递出自己的一片衣角,“仙师可要抓好了,此路复杂,若是走岔了,也不知会通往何处。”
有人带路,宋光霁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绕过狭窄的地道,七拐八拐的终于见了天日,湿润的泥土味离自己远去时,连天玑长长地松了口气。
宋光霁站在道路口,食指与大拇指一错开,红色的土壤变的稀薄,“此路与芜谷的泥土无二。”
“芜谷原先不是那种土壤,后来与我们连家签订契约后,这才变化,对了,你们在婆娑境中,可发生了什么?”
宋光霁将自己遇见的事说出,连天玑若有所思,眉头紧锁,“倒是有些奇怪,我在婆娑境中,也见了我自己的阿娘,按我的记忆来说,按时间来说,应当成了无知无觉的游魂,却喊着让我跑……”
“不仅如此,那饿死鬼还说什么,主人没有骗它,真的有生人来了……若是那鬼怪占了我阿娘的躯壳,又何必赶我走?我进入,岂不是合了他的意?”
宋光霁问:“可否让我参观一下连家?”
连天玑不知话题如何转到此处,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未有防备,乐呵呵的,“当然,所有地方你都能去。”
宋光霁对连家的构造了解不多,连天玑便同她说,她缓慢的推开门,轰隆一声,密室毫无征兆出现在两人面前。
连天玑顿住了,“这是什么,我怎的从未见过?”
宋光霁温声,“北斗共有七星,你同我说,连家复生,共多少人?”
连天玑试了许多密码,皆未曾打开,一边忙碌一边回答:“七人。”
她说着,却又顿住了,“若是七人,剩下四人,我为何想不起是谁了?”
宋光霁安静的看着她,目光无悲无喜。
连天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仙师,这扇门我打不开,你可否帮我打开?”
宋光霁回答:“若你不后悔,我自然会帮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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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大宗师》:“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