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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那个，”
小霁细细斟酌着措辞。
她看着前方那高大的背影。白兽的步伐从容而稳健，金色的光线穿透枝叶，静静落在它雪白的毛发上，细致地描摹着它的轮廓，每一缕发丝直至尖端都被赋予了一层光晕。愈发显得高洁，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大拇指不住地掐着食指的指腹，呼吸有些发紧，她忐忑地等待回应。
一秒，两秒，沉默在空气里弥漫。小霁心下一沉，几乎要懊悔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
“努尔兰。”
那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像是敲在玉上的回音，带着冷意却并不刺人。把小霁从懊恼中拉了回来。她先是愣了下，才理解这三个音节的含义。
“这是，您的名字?”
“直接叫我努尔兰就好。”
这回努尔兰回的很快。
“哦，好的，努，努尔兰。”
三个音节比努珀还要绕舌一些，在小霁嘴里打着滑，默念了好几回，才微有点卡壳地说出口。
她小心地看了眼努尔兰的背影，刚开始的那股压迫感慢慢淡去，心下绷着的也弦悄悄松动了点。
他们已在狭长的小道上走了好一会了，路两旁的景色却一成不变，枝叶交叠得密不透风，前方的路也似乎没有尽头。
小霁的步子慢了，脚变得沉，腿上泛起酸意，小孩子的体力这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
绕在她身边的努珀第一时间察觉了小霁的异样。被努尔兰凶过的它一直乖乖跟在小霁后面，自己独自走着。几次想蹭过去凑在小霁身边，也只能在小脑瓜里想想。
这时倒是顾不得努尔兰的威吓，急匆匆地跑到小霁身旁。
努尔兰听见努珀又不安分的闹出动静，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那双凌冽的竖瞳看了过来。
努珀噫噫的叫着，小霁不和它碰着额头的话，完全听不懂它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倒是努尔兰俯下身，听了会。随后，它把目光重新落回小霁身上，步子一迈，向她靠近，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靠的还要近。
小霁几乎被它的身形完全笼罩，热气顺着努尔兰的呼吸拂在她的小腿与脚踝上，裹住了那些不适的部位。
“很累吗。”
很淡的一句，声音低低的。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似乎比之前放柔了许多，有些，让人，心痒。
“还，还好。”
突然被这么近地注视，距离近让人有些无措，小霁吞吞吐吐地回道。
“如果不舒服，就要说。”
小霁抬头，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瞳。柔和的目光中，流动的光在其中荡漾，像琥珀色的流蜜沁着甜意。而在那涌动流光中心，映衬着她的倒影。
小霁又立即低下头，企图躲开那烫人的目光。
见孩子垂下头又不吭声，努尔兰叹了口气。它往后退了半步，留下恰到好处的距离，庞大的身体微微俯下，前肢半屈，首缓缓垂下。
那双眸子半敛着，自下而上看她，像夜色下的一池金波。
“到我身上来。”
她听到那清如击玉的声音如是说到。
美丽矜持的巨兽做出如此臣服的姿态，冲击力总是很大的。
小霁一时难以开口，有些不敢置信，也有种坐上去就好像会亵渎什么的错觉。
努珀比小霁反应的更快，见努尔兰竟然同意让她骑上去，立刻去扯愣在原地的小霁，催促她快点上去。要知道，这可是它第一次见到努尔兰主动载人呢，当然兽也是。
平常里这个大家伙又凶又端着，装死了。难得见努尔兰还有这么低伏做小的姿态，回去一定要添油加醋的和努亚它们好好唠唠。想到这，努珀简直乐开了花。
小霁被努珀扯着，半推半就地把手搭在努尔兰身上。洁白的毛发是丝绸一般的质感，与她脏污的衣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格外刺眼
她把手又缩了回来，掩饰般地用力拍了拍衣脚，试图掸去泥渍，但反而把污渍晕的更开。
“我，还是……”
话没说完，努尔兰已经侧过头，对着小霁张开了嘴，先是比划了几下，再准确的用尖齿勾住衣襟，以一个恰好不会痛的力道，将她提到了背上。
一瞬天旋地转，手下触及的，已是一片温软。
“抓好了。”
声音贴着风传来，尾音被刮断，消失在疾驰的风里。小霁收紧手指，下意识抓住身下温热的皮毛。
风声呼啸着掠过耳侧，夹杂着努珀欢快的叫声。风迷的睁不开眼，她只见光影在眼前不断的掠变。
也许是几秒，又或者是半个钟头，前方的光芒越加明亮，风声也骤然低下，只余下心脏鼓动杂音。
一阵恍惚过后。
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裹着清香的微醺的风，随后是沙沙的声响，入目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风一吹，就像金浪翻滚，层层叠叠，风涛麦涌。
“到了。”
努尔兰低声说
“接下就只能步行前进了。”
它的身子微微侧下，角度恰到好处，小霁顺势轻松地滑落到地面。
脚踩在麦田中唯一的一条小道上，直直看去，在小道的尽头，几栋由白石堆砌的房屋沁在阳光里，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充满了岁月的气息。
小霁转过头，想同努尔兰说些什么，却看到——那儿不再是巨大的美丽白兽。
一位长发及腰，身着白色亚麻长衣的男子立在麦田旁。
风拂过，雪白的发丝轻轻散着，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直挺的鼻梁与轮廓分明的下颌。
小霁看他微微侧首，清灵的眼光至上而下投下。
光从他身后倾泻而来，那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纤白的睫毛微垂，一副悲天悯人的意味。
“怎么了？”
努尔兰垂眸，冷冷淡淡。他看的分明，小霁耳尖悄悄染上了红意。
“不，没有什么。”
小霁若无其事的撇开视线，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努尔兰没有追问，他的语气一如之前：
“从这里一路往上走，努珀会带你过去。”
旁边的努珀立即应声，兴奋地噫了一声。
见此，努尔兰理了理衣服，转过身走朝麦田的深处走去。风吹着，麦穗在他边腰际轻轻摇曳。
一两步，他忽然又停下，回头。那目光只一瞬地落在小霁身上，随后又移向努珀。
“先带她去努依那里去，打理一下。”
努珀应的飞快，用全身表达着对努尔兰的催促。
这回，努尔兰真的走远了，小霁看着那抹白影被一点点的吞没在金色的海浪中。
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空落。但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弯下身，对着正兴奋摇尾巴的努珀笑道：
“就拜托你带路咯。努珀”
努珀糯糯地应了声，顶了顶孩子垂下的手，意思是这种事对它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它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尾巴一甩一甩地，神气得很。许是照料到小霁的体力，走的并不快。
领路的走的不快，小霁便也有了闲情雅致，打量起了周围的麦田。说是麦田，其实也只是形似麦子。
这种植物和她认知中的麦子都有着麦穗和麦须，不同的是，这里的麦子表面泛着层金色的流光。随着风的吹拂，周身会浮起细细的粉尘，在稍远的位置便凝成了金白色的浓雾。
努尔兰最后就是消失在这样的雾中的。
这条小道并不长，小霁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哟，让我们瞧瞧，是哪位大英雄回来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女子从最前方的白石屋中走出。她身上穿着与努尔兰同样样式的亚麻长衣，笑意盈盈都走了过来。身材修长，体态优雅。
她有着一头灿金色的秀发，眼眸是一湾绿水，水波婉转。跟努尔兰一样，是个美人。
她快步走到努珀身边，一手就把它捞进怀里。努珀反抗着扭动着身躯，企图逃脱。
女人轻松的就制住了它，随即轻轻柔柔地吐出一句：“胆子真肥啊，竟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
女人眉眼仍旧含着笑意，怀中地努珀却叫的更惨了，小霁默默地为努珀捏了把汗。
待努珀安静后，女人才慢慢把视线转向后方的小霁。
她看着这个不及她腰高的孩子，用绿宝石般的眼睛打量着，带着审视的凉意，然后红唇轻启：
“是叫小霁吧，努尔兰跟我提了。”
她转过身，衣裙微动。
“别傻站着，跟上来。”
声音依旧是轻柔的，但小霁直觉的感受到，她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她就是努尔兰说的努依吗？
一路无话，小霁跟努依着来到其中一栋白石房里，屋内的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宽阔。
白石的墙壁覆着青藤，还开着小花，空气里浮动着植物的清香。家具多为藤编，椅脚蜿蜒的线条像是自然生长。
格局与人类住所相似，也有客厅、厨房、走廊的布局，却透着种安静，古朴的非人感。
努依走到沙发旁，将努珀放下。小家伙一落地，便乖乖趴好，不敢乱动。努依见它安分，便直上楼梯，自始自终没给过小霁一个眼神。
“那个，我……”
小霁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努依听到声音，身形一振，停下脚步，转过了头，她们四目相对。
然后努依笑了，是一抹真心的笑：
“我算是知道努尔兰为什么让你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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