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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之心
屋外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我等了很久,然而房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在家。我有点沮丧的摸了摸脑袋,生活就是这样,好坏交替着,我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正当我低头沉思的时候,一位老人从对面的房子里走出来,兴许是我敲门的声音太大了,有些狐疑的看着我,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我身前。
“小姐,您看起来有些迷路了。”他说。
我有些迟疑,在这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对话也有可能让我招致杀身之祸,虽然我并不想做一个神经敏感的人,可事实如此。
”哦,我是来拜访一位…朋友的。”我假装毫不在意的说:“您有什么事吗?”
“我猜,您来拜访的是一位东边来的先生吧。”老人和善的笑起来,令我难得有一丝放松。我迟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您是他的邻居?他今天不在家?”
老人扶了扶眼镜,没有对我的话进行否定,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我手上。
“那位先生说,如果有人来找他,就把这封信交给那个人。”
我接过那封信,似乎有千斤重。
上面的内容就如同他本人一样,简洁,高效,疏离。
信的内容很简单,前面用我自己的解读来讲就是他去了趟瑞士,有要事要办,可能会等一阵子再回来。这时我注意到,信封内侧似乎粘连着一个硬质物品,像是某种金属,沉甸甸的。
我和老人告了别,幸运的是,他送了我一些面包,嗅着面包的香气,我脚步轻快的抱着它离开。
绕到一处楼梯下方,我打开那张信封,仔细摸索着那一小块金属制品,从外表上来看他只是一块凸起,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暴力并不是好事,但他可以有时候有效地解决问题。
很快,这个谜题就被我暴力的撕开了一角。
它不是什么折叠小刀,也不是什么金属制品,而是一把铜钥匙。
我有些诧异,这钥匙看起来和他的家门也对不上,再说了,他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一个刚见过几面的黄毛丫头随意在他的房子里摸索呢?我不解的看着那把钥匙,谜题解开了一点,但更深的谜题摆在我面前。
我看着它,想起了景明和卢卡斯的那一幕,那两个男人,既是解决谜题的关键,更是谜题本身。
当我从那里出来时,夕阳已经铺洒在地面上,似乎也在催促我快点回家。
柏林,下午3点。
景明刚处理完新一版的稿件,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紧绷神经而现在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看着凌乱的桌子,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但他不说,不能说,说了不符合他印象里对于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责任,他只记得小时候父亲教导自己和哥哥要成为能抗得住一片天的人,抱怨是脆弱者对自己的安慰,更是对自己的侮辱。
想到这,他不免生出一种厌恶的情感。
不,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脑袋,狠狠的用刀子剜出那些记忆,再放进水池里洗个一干二净,这样他就轻松了,不用天天背着那无形却时能压垮他的包袱。能放声欢笑,能在悲伤时尽情的大哭一场。
然而他做不到。
他好似被父亲设定好了一切步骤,没有过多情感,也没有什么爱好,没有一切的机器。
在他茫然又充满着程序的脑海中,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陆家姐妹,尤其是陆瑾。
他想啊,他当然想她,但是每次,不知为什么,每次靠近她,他都会感觉自己像一个令人厌恶的东西,配不上这么美好的事物。
于是,他俩的相处方式,总有一道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鸿沟。
“真是个懦夫。”他自嘲的笑道。
景明看着墙上的挂钟,简单的打理好报社内部,打开窗户。
阳光很刺眼。
这是他今天唯一的总结。
柏林的风雪又大了些,那些雪花在夕阳的照耀下,如同最昂贵的宝石般闪烁,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要知道,我一直梦想着来到这城市,想得发疯。
然而,我最期盼的东西,现在变成了我恐惧最深的来源,我的梦魇,我逐渐不敢直视它,它像我万宝路上正在燃烧的烟丝,一点一点带着我的全部理想熄灭。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假如他们提前知道自己战败了,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现实是我会先被那群帝国鬣狗枪毙。
可悲吗?我想是的。可憎吗?那是一定的。
可悲,一战凡尔赛和约带来的阴影几乎烙印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是对于他们的奇耻大辱。作为战败国,他们经历了弱者时期,经历了苦难,直到那个男人上台,给了他们曙光,也给他们带来了深重的罪孽。
可憎,憎恨他们作为侵略者,残忍暴虐,腐蚀着其他国家的灵魂,让人们流离失所,面对亲人的死亡的绝望。那一身黑衣,钢盔和雅利安标准的金发蓝眼几乎成为了所有人无法忘却的一道伤疤。
这一切的本质,只不过是一群热爱国家的人们,去面对另一群爱国的人们。
利益,便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导火索。
举个例子,这里有一块巨大的蛋糕,每个小朋友都想要它,然而贪图美味是人的天性,有些人会嫉妒没分到带有水果的那一块,便想着怎么能获取更多的蛋糕,当然,我们可以商量,能不能把水果切一块放在自己的那块蛋糕上,如果同意,我就会跟你成为很好的朋友,因为我始终知道,你会平等的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反之亦然,你不给我,那我就毁了你的那一块,我们都别想得到,我还会说,你这个自私鬼!我会告诉其他的小朋友,没有人会想和你玩的!
这是个死循环。
那不妨我们想想,如果那个被毁了蛋糕的孩子一旦强大起来,会不会对霸凌者展开报复呢?
答案是对的,无论大或者小,都足够致命。
一旦他发觉了这种快感,就会永无止境的报复回去,踩在对方的身体上大笑着向众人炫耀,你看!我打败了这个曾经骑在我头上的人!而你们也都别想再欺负我了!这块蛋糕是属于我自己的!不过作为人类,没有办法跨越寿命的鸿沟,当他由盛转衰,无论建立起多么庞大的权力,最终也会化为尘埃,成为历史的一笔教训,告诉后人以示警戒。
我望着漫天飘雪的天空,雪很美,很美,但我们抓不住我们最钟爱的那一片,因为它会融化,成为一滩黏在手上的麻烦东西。
所有事情都很复杂,凡是具有两面性,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
混迹在学校里抽烟喝酒惹事的人也可以成为大才,努力读懂复杂知识的人最后却沦为普通的打工人,仅仅有几岁的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想,这恰好证明了这个世界是有趣的,不是吗?
如果每个人都如出一辙,完美的工作,完美的家,完美的恋人,那这个世界也会失去它的色彩。
有光,有影,才构成最美丽的色彩。
而我现在,见证着历史,作为一台录像机,机械的观察着这一切的一切。
锁孔的转动声音,昭示着房子主人的归来。
我从床上弹起来,匆忙的收起日记和那把钥匙,一股脑儿的怼在柜子里,推开房门,景明和陆瑾正在门口,将沾满雪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我从刚刚沉寂的情绪中迅速转变起来,恢复了那平时玩世不恭的鬼样子。陆瑾见怪不怪的放好围巾,眼神扫过餐桌,发现了我带回来的那一部分面包。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真难得,咱家的调皮鬼也晓得为家里贡献一份力量啦?”
我反击回去:“什么嘛,我那明明一直是在为你们着想!又故意曲解我!”
陆瑾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发顶。景明今天似乎沉默比往常更甚,我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丧气味儿,他什么也没说,坐在沙发上,联想到早上那一幕,我不由得撇了撇嘴,眼神没敢和他接触,就怕惹毛他。
“阿姐,今天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我几乎是用力挤出了一个我自认为超级纯良无害的表情,目光炯炯的看着陆瑾。
陆瑾刚系上围裙,听完我的话,明显的愣住了一瞬。或许是她转念一想,有人帮着也不至于很累,于是便同意了。我挽起袖子,有模有样的开始处理食材,时不时调皮的逗弄她一下,我希望她开心,也希望景明能放松一点,对我而言,只要我们三个还在,这就是我们的家,是我拼命也想守护的美好,是我们共同打造的一个避风港。
景明从报纸中抬起头,我能瞥见他脸上有一丝无奈,也有纵容,至少这个冰块儿脸绷得没那么紧了。他似乎是心里在暗中做什么决定,目光游移了好几次,手指不自觉的捻着报纸,目光在报纸和陆瑾之间切换,甚至倒水的时候洒出来了一点,这可不像他平时的风格,我想。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和我一样撸起袖子,洗过手后,径直向厨房走来。
陆瑾有些惊喜的看着这一幕,眼里说不出的幸福。
钥匙也好,战争也罢,所有东西定格在这一刻,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是啊,这就是最简单日常的幸福,抛去那些沉重的东西,我们还有很多小美好去发掘,去体验,人生嘛,偶尔需要赌一把,就像你不知道俄罗斯轮盘下一秒会是子弹还是空挡。
匹夫之心,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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