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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伤雀(七)
苏斯年短短几句话震吓住了张显宗。
张显宗心不甘情不愿来向罗浮赔罪。
罗浮看张显宗一眼都嫌脏,捏着蔺兰时的衣角,小声让蔺兰时随自己出去。
经过苏斯年身旁时,罗浮问苏斯年,“苏三郎,可否准蔺治中半日假?”
苏斯年唇角扯起一抹笑,“可。”
出门后,罗浮向蔺兰时解释道:“我平日里几乎不对人动手,实在是今日气昏了头,才会回扇张显宗两记耳光。”
“我知道。”蔺兰时温声道。
“你知道什么?”罗浮与蔺兰时四目相对,见到他的脸慢慢变红。
“知道你是再柔弱不过的小娘子了。”蔺兰时想了想,“张显宗坏,你好。”
罗浮展颜欢笑,这才想起自己来顺天府衙的目的。
“我忘带钥匙出门,来这里找你是来讨钥匙的。”又解释起来,“我并不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
“我知道。”蔺兰时声色极温柔,“你应当很放心我替你保管钥匙,所以觉得带不带钥匙出门最后都可以回家开门。”
“对。”罗浮歪头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真是个妙人,如此善解人意。”
蔺兰时被罗浮夸得不好意思了,垂眸低首,耳朵都烧红了。
*
“殿下,这里就是五娘子住的宅院,可院门紧闭,想必五娘子出去玩耍了。”
看见院门上锁,大双回到马车旁向车厢内的端阳大长公主回禀。
小双瞧见巷口出现的两个人影,道:“殿下,五娘子她回来了。”
罗浮也注意到她母亲平日出行乘坐的马车,快步上前到车窗下唤了一声母亲。
端阳大长公主应声过后,由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而蔺兰时也来到了马车旁,向端阳大长公主行礼问安。
“这位郎君倒有些眼熟,可是白藏的朋友?”端阳大长公主问道。
“是。”蔺兰时答。
端阳大长公主又注意到蔺兰时面颊上的淤青,“这是怎么伤着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揪心。
罗浮一五一十将今日她去顺天府衙的遭遇告知了端阳大长公主,又挽着她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求母亲做主,除了张显宗那个贪墨无度的狗官。”
端阳大长公主不似华阳大长公主喜欢干涉朝政,但耐不住宝贝女儿开口央求,不过一句话的事,倒也好办得很,立刻便吩咐了服侍自己多年的女官去递话给高首辅——好好查查这个张显宗。
罗浮朝蔺兰时挤眉弄眼,蔺兰时反应过来,从荷包里寻出钥匙偷偷递给罗浮。
罗浮接过钥匙去开院门上的锁,又与正和她母亲道别的蔺兰时说道:“我屋子里有上好的金创药,等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擦脸。”
蔺兰时面上一红,向罗浮作揖道谢。
罗浮随她母亲踏入院门,先带她母亲看过宅院四处。
端阳大长公主笑道:“地方是小了些,却也四角周全,正好母亲这回来给你添置些家具物件。”
“母亲难道不问我何时回家去住吗?”罗浮道。
“我的儿,母亲是日也想你,夜也念你。”端阳大长公主将两手一摊,露出无奈的神色,又叹了一口气,“可将你的人劝回家去,你的魂儿魄儿还有心都丢在外面,倒不如由着你觅个好郎婿再回家去。”
“母亲觉得他好吗?”罗浮看着端阳大长公主的眼睛。
“模样儿和你十分登对,就是性子太腼腆了些,我怕极了你欺负人家。”
端阳大长公主来之前也打听过罗浮的事,心里有数,知道蔺兰时是怎样的人品,方才又亲眼见到了真人,更觉得女儿的眼光很好。
“我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但母亲觉得他好,我心里也有个底了。”
倘若她母亲知道蔺兰时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会同意蔺兰时娶她这样贫贱出身的小娘子吗?罗浮想,若蔺兰时非她不可,她母亲一定会顺从蔺兰时的心意,因为她母亲总是将儿女的心愿考虑在先。
“那等八字有了那一撇,不管你父亲同不同意,母亲都会让你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
端阳大长公主轻轻抚摸着罗浮的后背,她总想着女儿的日子能圆满一些、再圆满一些、再再圆满一些……
仆婢们忙进忙出收拾这个小院子,端阳大长公主坐在正房内看着罗浮吃点心,时不时与罗浮说笑着。
说到皇长子出痘一事,端阳大长公主见罗浮面色有些惨白,忙问她怎么了。
罗浮:“想着那么小的人儿遭这么大的罪,心里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端阳大长公主轻轻颌首,“你承瑄哥哥登基三年以来,后宫也有不少嫔妃,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偏又是占嫡占长的皇子,团哥儿这一病啊,不只关乎后宫,也关乎朝堂,不只关乎皇家,更关乎天下。我从宫里一出来便修书一封要你承瑄哥哥早些回京。”
团哥儿是皇长子的乳名,皇长子正经的名字叫朱嘉琛,是嘉时珍宝之意。
这孩子实际是罗浮两年前所生,生下这孩子后罗浮就没有看过一眼,也没有养过一日,仿佛这孩子只是在她肚子里借住了十个月。
可听见团哥儿病了,罗浮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担心害怕,她一直想让自己厌弃这个被迫生下的孩子,但她也一直清楚孩子是无辜的,只是孩子的生父太可恶了。
“阿浮——”
“阿浮——”
……
端阳大长公主一连唤了几声,罗浮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出神。”端阳大长公主看着稚色花颜的女儿,“承瑄同你一起长大,从前承瑄在我们家时,你与他还算亲近,怎么承瑄当了皇帝以后,你倒与他生分了许多。他一日是你的哥哥,一世都是你的哥哥,倘若母亲早早去了,还要承瑄替母亲照拂你呢。”
“母亲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罗浮抚上端阳大长公主的手背,“母亲长命百岁。”
端阳大长公主摸了摸罗浮的头。
“你,承瑄,白藏,都是母亲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母亲也曾想过将你托付给承瑄或是白藏,你承瑄哥哥不好女色,当了皇帝却比庙里的和尚还清心寡欲,你对他又无男女之情,而你白藏哥哥呢,则又太风流了些,处处留情,你对他也是无意。思来想去还是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余生最好。阿浮啊,母亲希望你能够幸福,能够百岁无忧,能够一世长欢……”
罗浮依偎进她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嗅着母亲身上清甜好闻的香味,又问了一遍她小时候经常问她母亲的问题。
“那在母亲心中,阿浮排第几位呢?”
“第二位。”端阳大长公主对女儿很是愧疚,“阿浮有母亲疼有父亲爱,可是你承瑄哥哥生下来没了娘,他爹爹又不在意他,是个可怜孩子,母亲将你承瑄哥哥放在第一位,是因为母亲再不疼爱他,这世上就没有疼爱他的人了。”
可是母亲啊,你的亲生儿子比朱承瑄更可怜,在这世上又有谁来疼爱他呢?
罗浮深觉自己自私卑鄙又龌龊,即使她将蔺兰时带回到端阳大长公主身边,也难赎她这一身的罪孽。
但是她又不想将母亲如此温暖的怀抱还与蔺兰时。
纠结,矛盾,不知如何选择。
罗浮更加恨郑盼儿了,都是郑盼儿的错。
十八年前,郑盼儿就不该生下她,生下了她就算了,弄死她就好了,为什么要偷走的别人的儿子去养,又把她丢给端阳大长公主这样全心全意爱她的母亲。
黄昏时分,端阳大长公主回英国公府去了。
罗浮将她母亲亲手做的各色点心装了一些到食盒中,而后提着食盒去到蔺兰时家中。
蔺兰时正好在厨房中做晚饭。
罗浮敲了敲灶台边的窗户。
蔺兰时转首对上罗浮善意的目光。
罗浮提起手中的食盒给蔺兰时看。
“我母亲亲手做的点心,你尝一尝。”
罗浮刚要踏进厨房的门,蔺兰时站到门口来说道:“里头有些脏,你去正厅,我等会儿沏好茶给你喝。”
罗浮已从食盒中取出一块桃花酥递到蔺兰时唇边,“你咬一口,是淡淡甜味的枣泥馅,很好吃的。”
蔺兰时咬了一小口桃花酥,点头道:“好吃。”
罗浮拈着手中的桃花酥也咬了一口,“我没有吃晚饭,你蒸了我吃的米饭吗?”
蔺兰时的目光落在罗浮手上剩的半块桃花酥上,桃花酥上被她咬过的地方还有浅浅的胭脂印。
“蒸了你吃的米饭,今晚做的是山海兜、万福肉、鱼羹,你还想吃其他什么吗?”
“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那我点心就不吃这么多了。”说罢,罗浮便要将手里剩的半块桃花酥扔掉。
蔺兰时忙接住那半块桃花酥,“别浪费了,我吃。”
罗浮:“我都咬过了,我给你拿一块新的桃花酥,别吃我的口水。”
蔺兰时脸红道:“可你吃剩的这半块桃花酥也是我先咬过一口的。”
“我不嫌弃。”罗浮想也没想就说道。
“我也不嫌弃。”蔺兰时吃掉了那半块桃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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