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作者:勇闯女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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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弃疗养院的低语4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张念安提前来到楼梯间上方。她手里拿着一杯水,心跳如擂鼓。当听到下方传来脚步声和钥匙声时,她计算着时间,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水猛地泼向楼梯转角处一个老旧的配电箱面板!

      “刺啦——”一阵短促的火花闪过,楼梯间的灯光剧烈闪烁了几下,附近某处还传来了保险丝跳闸的轻微“啪”声。同时,她模仿着惊慌的语气朝楼下喊道:“哎呀!怎么回事?是不是跳闸了?”

      铁门内立刻传来脚步声和疑惑的交谈:“外面怎么了?”“好像是电路问题,我去看看。” 一个研究员嘟囔着拉开了门,探出头朝楼梯上方张望。

      就在这一两秒的间隙,张念安利用阴影和对方注意力被闪烁的灯光及“故障”吸引的瞬间,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侧身滑入了门内,迅速隐匿在门后一堆闲置的旧床架和杂物后面。她紧紧捂住口鼻,抑制住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那名研究员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泼水造成的短路很轻微,幻境的“修复”机制似乎在默默起作用——嘟囔着“可能是线路老化”,便重新关上了门,并未深究。张念安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向走廊深处的某个房间,和同事交谈了几句,大概是说“虚惊一场”。

      确认短暂的安全后,张念安的目光锁定了旁边那扇挂着“资料室”牌子的门。她轻轻一拧,门没锁!她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资料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她没有开灯,在成排的铁皮文件柜中快速摸索着。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文件夹标签,停在一个标注着“特殊项目观察记录(内部)”的厚重文件夹上。她将其抽出,靠在文件柜旁,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快速浏览。

      冰冷的术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阶段性情绪刺激反应数据”——记录着孩子在恐惧、痛苦等极端情绪下的生理指标和能量波动;
      “阈值耐受度测试”——显然是在试探这些弱小身躯承受力的极限;
      “潜能激发副作用记录”——详述了孩子们在强制激发能力后出现的昏厥、惊悸、暂时性失忆等反应;
      而旁边潦草的笔记更是触目惊心——“建议增加致幻剂剂量以突破意识屏障”、“目标对象出现精神崩溃前兆,需记录极限数据”……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愤怒、寒意和一种近乎呕吐的恶心感席卷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张念安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循环。最初,在目睹了实验室的真相后,一股炽热的愤怒和一种“或许能做点什么”的微弱希望驱使着她。她不甘心只做一个被动的旁观者。

      在一个研究员离开实验室的短暂空隙,她再次溜了进去。这一次,目标明确。她不再只是查看,而是举起一把闲置的金属椅,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台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让她心头一紧,也带来一丝短暂的、破坏的快感。她看着扭曲的零件和散落的线路,喘着粗气,心想:这样……总能延缓他们的进度吧?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借口巡查再次靠近那片区域时,却发现那扇深绿色的铁门完好如初。她趁人不备再次潜入,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实验室里整洁得可怕,那台被她砸毁的仪器静静地立在原地,外壳光洁如新,仿佛昨夜那场疯狂的破坏只是她的一场幻觉。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

      她改变了策略。她她利用护士站的设备偷拍下的记录关键页的胶片,夹在了林素云必定会翻阅的每日护理交接班日志里。她想象着林素云看到这些时的震惊和追问。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期待着林护士长的反应。

      可林素云只是在那页纸停留了片刻,眉头微蹙,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些“阈值耐受度”、“致幻剂辅助”等字样,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这些研究数据……真是晦涩难懂。” 随即,她便将那胶片当作不小心混入的无关文件,随手夹进了一本厚重的医学词典里,再也没有多看一眼。张念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

      在一次全院的晨会上,当院长例行公事地提到“感谢研究所专家们的辛勤工作”时,张念安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声音颤抖却清晰地喊道:“他们是骗子!那些评估是假的!他们在用药物做实验!”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研究所的负责人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种被无知冒犯的、宽容又略带讥诮的表情:“这位护士同志,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请相信科学,不要传播不负责任的臆测。” 随后,她被“请”出了会议室,并被委婉地告知“需要休息一下”。

      她试过偷偷带着那个预知女孩小雨从后门溜走,可每次走到疗养院的边界,景象就会变得模糊,如同鬼打墙一般,最终她们总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原点。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每一次行动前,她都会在心里编织各种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每一次醒来,都会无情地告诉她:一切如常。她改变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种无力感,如同最深的井水,一点点将她淹没。她坐在护士站角落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日升月落,孩子们依旧在玩耍,护士们依旧在忙碌,研究员依旧准时出现……整个世界按照它既定的、残酷的轨迹运行着,她的所有挣扎,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长久维持。

      “也是……”她望着窗外逐渐积聚的乌云,喃喃自语,“过去的事,怎么可能……被现在的人改变呢。”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只是一个被允许近距离观看悲剧重放的、无比清醒却又无比无能的囚徒。

      那个注定的夜晚来临了。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狂风呼啸着拍打窗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疗养院里异常安静,连平日里夜啼的孩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张念安和林素云以及其他几位护士正在护士站进行晚间巡查和记录。突然——

      “啊啊啊啊——!!”

      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楼上的重症病房区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仿佛连锁反应,整个疗养院瞬间被各种恐怖的尖叫声、哭喊声、撞击声淹没!

      张念安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无数孩子积压的病痛恐惧、被亲人抛弃的怨恨、对关爱的渴求而不得的绝望、以及长期被不当实验所催生和扭曲的负面情绪……所有这些黑暗的能量,仿佛被这场暴雨和某个临界点引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空间。

      灯光疯狂闪烁,然后噼啪作响地熄灭;墙壁上的画作瞬间扭曲、变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腐蚀;户玻璃在无声的能量冲击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怎么回事?!”林素云脸色煞白,立刻冲向尖叫声最密集的重症病房区,“孩子们!”

      张念安想要跟上去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半分,这一刻,她从一个半参与的旁观者,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观众”。

      走廊里,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布满了诡异的能量灼痕和冰霜。几个医护人员瘫倒在地,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目光呆滞地流着口水,显然精神已经彻底崩溃。空气中弥漫着臭氧、血腥和一种精神能量燃烧后的焦糊味。

      等一切混乱结束,张念安看到了林素云。

      林素云跪在那里。

      她的护士帽早已不知所踪,头发散乱,原本整洁的护士服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佝偻着背,身体以一种极其疲惫和脆弱的姿态微微摇晃。但她的双臂,却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死死地、紧紧地环抱着两个小小的身躯——是小雨和小辉。

      小雨的头无力地垂在林素云的肩头,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唇边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已然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气息。她娇小的身体软软地靠在林素云怀里,仿佛一朵被狂风彻底摧折的花蕾。

      而小辉,他的情况似乎稍好一些,胸膛还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他的一只小手紧紧攥着林素云染血的衣角,另一只手则艰难地抬着,似乎想触碰林素云的脸颊。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微弱的光亮。

      “妈妈……不怕……”

      “恶魔……打跑了……我们……保护……妈妈了……”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随即,那最后一丝生气也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了。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状态的林素云,仿佛被这最后的触碰和话语刺中了心脏。她猛地颤抖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微微聚焦了一瞬,落在小辉失去血色的脸上,又缓缓移向怀里已然冰冷的小雨。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恸和一种被守护后的极致愧疚,如同最锋利的刀刃。

      她不再哭喊,只是更加用力地、绝望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两个孩子冰冷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开始无意识地、反复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灵魂最深的裂缝中挤出来的:

      “冷了……宝宝们冷了……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挡住风……”

      “抱紧点……就不冷了……睡吧……妈妈抱着睡……”

      “对不起……对不起……小雨不怕了……小辉不怕了……恶魔跑了……被我的好孩子们打跑了……”

      “妈妈错了……妈妈该信你们的……妈妈是笨蛋……是没用的妈妈……”

      她语无伦次,时而像是哄着怀里的孩子,时而陷入极度的自责。她仿佛彻底退行到了一个只剩下最原始母性本能的状态,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再进入她的感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同样濒临崩溃的身体,为死去的孩子们构筑最后一道徒劳的、温暖的屏障。

      在最后那场失控的能量风暴中,这些一直被林素云用爱守护着的孩子,他们用那本就脆弱而不稳定的能力,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替林素云承受了最致命的精神冲击。

      孩子们用他们最纯粹、最笨拙,也是最决绝的方式,保护了始终爱着他们的妈妈。

      背景音是各种扭曲的、放大的尖叫和哭泣,混合着雷鸣和建筑吱嘎作响的声音,形成一首毁灭的交响乐,疯狂地冲击着她的心智防线。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碎、吞噬。

      就在张念安的意识即将被这片黑暗与混乱彻底吞噬,即将迷失在这永恒的悲剧回响中时。

      突然,所有的喧嚣仿佛被隔开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一双手,轻柔而温暖,从身后拢住了她的双耳,隔绝了那足以令人疯狂的背景噪音。

      紧接着,一个极其轻柔、带着某种空灵回响的女声,在她耳边断断续续、不成调地哼唱起来:

      “念呀念……豌豆尖尖……”
      “安呀安……月亮弯弯……”
      “风从田埙过哟……”
      “穗穗点头看……”

      张念安混乱的意识如同找到了锚点,疯狂的漩涡渐渐平息。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抹白色的裙角,在混乱的能量光影中一闪而过。

      “咳……咳咳……”张念安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发现自己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撑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脏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抬起头,眼前是熟悉的、破败阴森的主任办公室景象。尘埃在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弱手电光中飞舞。办公桌歪倒在一边,文件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幻境消失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温暖手掌拢住的错觉。还有那破碎却无比熟悉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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