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石中火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不太平静。
　　十二月初的时候，北京零星飘了点雪花，不大，甚于细碎，落在干燥的柏油路或砖石地上，转眼就化了，徒留下些似有还无的洇痕。黎以绯从荣耀公司大楼里出来的时候，迎面正是一阵掺着雪花的风，不算多冷，但还是让她下意识拢了拢羽绒服，又当机立断抬起手，将帽子戴上了。
　　应该多戴条围巾的。她想。虽然北京的冬天说不上多冷，但现在自己这身体状况，总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右手揣进兜里，握着手机，不巧正感觉到一阵强力的震动——倒是被设为特别关心那位独有的消息提示。于是她停下脚步，拿出来打开Q/Q看了看，好友林梓发来一张照片，地点和场景她都熟悉，是霸图俱乐部的外景，朦胧的、灰白的，竟是落了满目的雪。
　　一起来的，当然还有林梓的一句话：“好大的雪，这两天我看各地都有寒潮，你也注意保暖。”
　　见此，黎以绯笑了笑，没直接打字，而是回了句语音：“知道了。北京这边也下了点，不大。我先去地铁站，一会儿跟你说。”
　　时值第十区新区开放的重要节点，今天居然没有额外的工作，不需要加班，这感觉可真是太过奇妙了——当然也仅限于她所在的文案部，隔壁运营部策划部程序部等等等等这几日只能说是灯火通明，这一惨烈对比之下，饶是黎以绯这般平日里几乎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也不免觉出几分轻松乃至愉悦，索性在回公寓前转去了附近某家自己钟爱的餐厅，挑了静谧角落里最常坐的位置，好好利用了一番这难得的清闲。
　　她来的次数多，又常选这个位置，久而久之店长都认识了她，甚至还能在点单上菜的时候闲谈几句，问她饮品是否还是老样子，又跟她提及最近新上了哪些季节限定的新菜式。黎以绯仍然保持着那副从容温雅的微笑，一一回复过，方才专心享受这给自己忙里偷闲的犒赏。用餐之前她当然也给林梓拍了张照发过去，说点了她上次来时很喜欢的某道菜，很快又是冬休期或者法定假，到时候约个时间像往年一样聚一聚。
　　每年皆是如此。夏休期或者冬休期的时候，只要能抽得开身、能批下来假期，不是林梓往北京来，就是她往青岛去。今年夏休期刚开始的时候林梓没抽出来空，不过后面倒是有了闲暇，跑了一趟北京来找她，两个人一起待了几天，出去四处转了转。
　　回了公寓之后，工作微信基本上也很识相地没有响，她进了书房后终于没有打开电脑去处理工作，而是从书架上拿过自己先前读到一半的书，倚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翻阅起来——尽管作为宣传部顾问的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但主业毕竟还是文字工作，定量的输入和阅读总归是必要的。
　　几十页认真看过，正该是要好好吸收消化思考的间隙，忽然余光瞥见手机亮起，同事群（无领导版）里转眼爆了99+的消息，几分意外之下，还是拿过手机，打开群，娴熟地跳转最上一条，就看见有人扔了条嘉世的官方微博公告过来，其后跟着一长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不消多看，只一眼就能了然那条公告的内容——叶秋退役。
　　草草往下翻了翻记录，大多是震惊、猜测以及一些圈内八卦，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她退出群聊，久违地点开朋友圈，果不其然，纵然是工作号，当下业已被同一条信息完全淹没——毕竟身在荣耀公司，员工们大多也是玩家，此等震荡圈内外的消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唉，一代传奇啊。”
　　“今年冬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接二连三出大事。”
　　“落幕了吗……”
　　朋友圈既已如此，更别提有着更多职业选手的空间又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光景。黎以绯两边都简单地看了看，一方面本能地、出于业内工作人员的心态，开始评估此事将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联盟既定的宣传节奏要变动更改、嘉世之后的结构与赛情、媒体接下来的狂轰滥炸……另一方面，则作为一个平常的、生活中的人，愈发关切起正身处漩涡中心的某位好友来。
　　思忖片刻，黎以绯关闭微信，拨通了林梓的电话。
　　“叶秋退役了？”
　　“看见消息了？”林梓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那么惊讶，或者说她从来如此，“很难说啊，估计嘉世那群人……呵，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身为圈内人，林梓总是能比外人多听到些风声，只是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好讲罢了。
　　至于职业选手群如今是怎般炸了锅，同样也不好跟外人提及。林梓身为退役选手，当然身在群中，不过就是很少在群里讲话，如今只是默默地窥着屏，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着，看那些几乎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刷过，心下却是觉出几分阑珊。
　　“沐橙那边呢？”这是黎以绯更关心的事情。
　　“叶秋这一走，她八成是也不想再搁嘉世待着了吧。转会？嘉世估计不会放人，但沐橙也不是个能轻易妥协的性子，接下来只怕不会太好过。”
　　“嗯……”
　　黎以绯这边正跟林梓通着话，空着的那只手已经点开电脑桌面的电子日历，在确认了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什么重要工作后，当即给领导发消息请了一段时间的年假，又订了第二天飞往杭州的机票。她平时本就像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加班加点都是常态，请假次数更是极少，这临近年末，还有大把年假没用完呢——至于宣传部会不会因为叶秋退役这件事突然给她塞个紧急加班？那她人都在杭州了，大不了临时线下跑一趟嘉世，年假当出差了。
　　毕竟如此突然又如此重大的战略调整，其影响可不止是对于战队和粉丝，此前联盟关于嘉世的宣传素材大抵是要进行修改的——不过有一点却算是所谓“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叶秋从不露面，自然也就从不参与那些宣传素材的拍摄，至少不至于尽数作废，有许多调整剪辑的余地。
　　林梓对自己这位好友可谓是了如指掌，听着那头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明显是在分心做其他的事情，再一结合方才的话题，大抵也有所猜测：“忙什么呢？工作？还是？”
　　“我订了明天的机票，飞杭州找沐橙。不管怎么说，这时候有人能陪陪她也是好的。”
　　若说她们这一圈人里面与苏沐橙关系最好最亲密的，那定然非楚云秀莫属。不过烟雨队长这时候同样忙碌，只她还能稍微这么挤出些空档，姑且算是……聊胜于无罢？
　　“真速度啊。虽然我很想说，你应该清楚就算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林梓的话有时候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到近乎于冷酷，但这些话也确实是只有对着黎以绯这样能理解她话中含义之人，才能说得出来，“但是……你一定会去，去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替我也给沐橙带个好吧。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好。”
　　挂了电话，黎以绯重新确认过航班信息，点开了与苏沐橙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周前，苏沐橙分享过来一条自己刷到的某个可爱又搞笑的宠物视频，两个人就此聊了几句，之后便又各忙各的。犹豫了一会儿，黎以绯的指尖敲了几个字，又逐个删除，最终只是发过去一句：
　　“沐橙，明天我飞杭州，一起出来吃个饭？”
　　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因为此时此刻，这两种语言都显得如此刻意又多余。所以，她只是选择像是日常安排出差行程那样，与友人说过这件事情，让一切的一切，都落实到行动与陪伴上去。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Q/Q没有已读不已读的提示，所以也不清楚苏沐橙究竟有没有看到这条。黎以绯并不着急，只是又翻开了那本书往下看了几段，静静地等待着。十几分钟后，苏沐橙的头像旁边终于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①。
　　“好。”
　　只有一个字，如此简单直白，不似她以往说话打字明快俏皮的风格，却像是再无其他的力气维系更多的词句。黎以绯心下一叹，虽然当前还暂时无法面对面交流，但她不难想象苏沐橙这时候的状态，到底是忧虑和心疼多些。
　　行程既定，着手收拾便是。将自己常用的那只小型行李箱安排妥当，黎以绯又再度确认了下最近杭州的天气，多往里放了几件衣物。自从兼任了宣传部的顾问后，她出差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常全国各地到处跑，最不缺的就是旅行装的各种用品，只需要按固定清单依次放入，就差不多能拎箱走人。
　　书是看不下去了，她将手机屏幕按灭，倒扣在桌上，索性就让自己比以往更早地去洗漱、去休息。窗外夜色已深，晚间的零星雪花已不见任何踪影，好像从未来过，又好像，只是瞬时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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